接下来的一周,马基雅维利的情绪之丰富就如同百纳被褥的色彩。在某个时刻信心满满,另一个时刻则垂头丧气,从幸福的期待到愤怒的失落,他无不感受体验了。一会儿兴奋得癫狂,一会儿又陷入绝望的深渊之中。现在巴尔托洛梅奥迟迟下不了决心,他既渴望前去,又顾虑重重,就像一个受到诱惑的赌徒,要把赌注下在赢面甚小的赌局中,想赢怕输的心态让他备受折磨。某一天他打算成行,第二天又决定不去了。马基雅维利的消化功能本来就一直不佳,如此的反反复复更让他的胃功能深受其害。一切都已安排就绪,如果因为身体不适而无法把握住机会——一个历尽千辛万苦、耗资巨大而创造出来的机会——的话,那真是太残忍了。他给自己放了血,服了泻药,只能吃些流食。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工作量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公爵跟叛乱头领们的谈判已到了紧要关头,马基雅维利要不时地给执政团写信,会见代理人,到宫廷打探消息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还要拜访到伊莫拉来的代表各自国家的权势人物。但最后一刻,好运终于眷顾他了。巴尔托洛梅奥在拉文纳的代理人给他发来一封信,说如果不马上敲定他已谈了一段时间的交易,合同将会易主。这件事让他下定了决心。
马基雅维利的痛苦倏地消失了。那天跟巴尔托洛梅奥交谈之后,他就去拜访了提莫窦修士,他同意把马基雅维利吩咐的话传达给巴尔托洛梅奥。为了迎合奥蕾莉亚,他找到一位商人——在伊莫拉挣钱很容易,商人们都被吸引到这里来了,买了一副用金线缝制的带香味的手套。手套花去他不少钱,不过这不是节约钱的时候。他叫皮耶罗送过去,告诉他去了后找卡泰丽娜夫人,这样仆人们就会认为,他只不过是在给主人捎信;同时,他吩咐皮耶罗告知她,他想跟她在教堂里面谈一番,任何时间都可以,由她来定。皮耶罗回来后告诉他,卡泰丽娜夫人把奥蕾莉亚夫人喊了进去,她非常喜欢这件价值不菲的礼物,马基雅维利听了非常开心。这种手套极受珍爱,曼图亚的侯爵夫人认为,这样的一份礼物法国女王才配拥有。
“她看起来怎么样?”马基雅维利问。
“奥蕾莉亚夫人吗?她看起来很高兴。”
“别装傻了,孩子。她看起来漂亮吗?”
“跟往常一样。”
“笨蛋!卡泰丽娜夫人何时去教堂?”
“她今天下午去做晚祷。”
跟卡泰丽娜夫人见面回来后,马基雅维利满心欢喜。
“人类真是一种了不起的动物,”他在回家的路上想,“只要脸皮厚、头脑活,再加上有钱,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起初,奥蕾莉亚感到紧张,极力排斥提出的建议,但最终还是被卡泰丽娜夫人的看法一点点地说服了。马基雅维利觉得,这些观点都是无可争辩的——这很自然,因为这些都是他提出来的。提莫窦修士温和而坚定的规劝又强化了这些看法。奥蕾莉亚是一名通晓事理的女子,她不得不承认,为获大善,拒斥小恶是不明智的。总而言之,如果确定巴尔托洛梅奥不会造成威胁,她打算准许马基雅维利的请求。
下定决心之后,巴尔托洛梅奥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于是,第二天中午,由仆人和马夫陪着,到拉文纳去了。马基雅维利以他惯有的礼貌,前去跟他道别,并希望他的旅程如愿以偿。女仆尼娜被打发回家,跟自己的父母住上一晚。当她离开后,马基雅维利派皮耶罗带着一个篮子到了巴尔托洛梅奥家,篮子里装有从河里直接捞上来的鲜鱼,一对肥大的阉鸡,糖果店里买来的糖果,水果以及一瓶城里生产的最好的葡萄酒。计划将这样进行:马基雅维利要等到晚上九点——就是日落三小时后,这时,塞拉菲娜已经上床睡着了,他来到院子的那个小门口。卡泰丽娜夫人会给他开门,然后,他们共进晚餐。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她会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接下来,就留下马基雅维利和他的心上人了。不过,她要他保证,一定要在黎明前早早离开房间。皮耶罗送完篮子回来,还带来了卡泰丽娜夫人最新的交代。教堂的大钟敲响的时候,她在家门口等她。为确保是他本人,要先快速地敲两下门;等一等,再敲一次;然后稍等片刻,再敲两次。这时,门就开了,进来时什么话都不要说。
“跟经验丰富的女人打交道就是省事,”马基雅维利说道,“真是百密而无一疏。”
他让仆人打了一桶热水送到卧室来,然后把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上次这样洗澡还是在跟玛丽埃塔结婚前的晚上。他记得结果是得了感冒,也自然而然地传染给了玛丽埃塔。洗完澡,他给自己喷了香水——香水是给奥蕾莉亚买玫瑰油时一起买的,然后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因为不想破坏对所盼盛宴的胃口,他拒绝去吃塞拉菲娜准备的简单饭菜,找的借口是,他要跟费拉拉公爵的代理人一起到酒店吃饭。他想读点儿东西,但人太兴奋了,根本看不进去。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鲁特琴,手指也不听使唤了。他想起了柏拉图的那个对话——在对话中,柏拉图不无得意地证实:如果快乐跟痛苦糅合在一起,快乐就不再纯粹,这里面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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