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他说下去:
“废话少说,这船能不能平安到达,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船上的人,除普照没有晕船之外,其他的人终于也一个个地从地狱似的苦难中解脱出来,从玄朗、戒融、荣睿和年轻人开始,各隔二三天都得到了解脱。晕船过去了,对唐土怀着热烈想望的玄朗,话却越来越少,整天不说话的情况多起来了。这位象是颇有教养的青年和尚,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忧郁。戒融似乎也懒了,晕过船后,只是呼呼地睡觉。荣睿几乎整天念“法华经”。普照经常冷眼旁观着这些伙伴,膝盖上片刻不离地放着预定在航海中学完的《四分律行事钞》。
这四位留学僧所搭乘的第三船,紧跟在广成大使第一船后面,他们的后面是第四船,副使中臣名代的第二船殿后。从筑紫出海二十天中,前行第一船和后面的第四船,距离虽相当远,却一直可以望见船影。晚上,互相一次次用灯火打信号。在远离的海上,他般的灯光随着海波的起伏,有规则地忽明忽灭。
二十一日晚,海上升起浓雾,航行困难了,暂时抛锚停下。这是最后一夜,以后第一船和第四船都望不见了。从那时起,船上乘员每人配给水三合、干饭一合,作为一天的食粮。
大约从第三十天开始,海水变成深蓝色,象油一样带粘性的大浪,一浪一浪袭来,一会儿,把船抬到浪尖上,一会儿,又落到深沟里,除了船员,谁也看不清船是在前进,还是在后退。自从海色变蓝,碰上逆风的日子就多了,每次遇到逆风,为了避免随风漂流,船就抛锚,常常停上一天两天,等候顺风。
到了约四十天之后,首次遇到猛烈的暴风,这以前虽曾遇见过几次小风浪,但这样的大风暴却还是第一次。从近午开始一直继续到第二天正午,一时海水象曝布似的冲进船舱。
这晚上普照在黑暗中,听到戒融在风浪中说话的声音,从简单的片言只语里也分辨不清他在对谁说话。又觉得他好象在对自己说:
“这会儿你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想呀。”
普照正担心船会不会翻,听到戒融问他,心里很恼火,对同样的问题,作了同样的回答,好象在黑暗中瞧见戒融似乎要吃人的凶巴巴的脸,和高高耸起的大个儿,正面向着自己。
“你什么也不想?”戒融又问了一句,然后说:“我正在想,我不愿意死,我不想白白送死,难道你愿意死么?我就是不愿意,不愿意。我还想,虽然大家处境相同,可是归根到底,人就是只想到自己,你说是么?”
风浪声淹没了戒融后面的话,待外面的喧闹暂时静下的空隙里,好象等着这机会,又有一个声音说了,这会不是戒融,是荣睿。
“我也在想,”荣睿突然发言:“我们今天的经历,以前已有许多日本人经历过来了,成千成万的人葬身在海底里,能平安踏上陆地的恐怕很少。一个国家的宗教和文化,任何时代都是这样培养起来的,都是靠很多的牺牲培养起来的。我们这一次要是留下一条命,以后就得大大的用功。”
他这话明明是对戒融说的,戒融不知嚷了一声什么,就没再作声了。于是,这个并非可以讨论问题的状态,一直保持到天亮。
荣奋说话之后,普照向正在怕死的玄朗那边的暗中望去,觉得玄朗仆着身子一言不发,倒是最真率的姿态。戒融、荣睿说的虽都是真心话,但象玄朗那样既不表现自己,也不害怕出丑,完全置身事外,虽平时有点反感,但在目前这种境地,却引起了最大的好感。
他自己这时候跟三个人稍微有点不同,他是始终在进行斗争的,所以认为在目前也没有什么不同,多年以来,每天跟烦恼自己的色欲做暗暗的搏斗,他想,现在不过换了同死亡的斗争。
起了暴风之后,满船的人都忙着向神佛祈祷,他们对住吉神社、对观世音菩萨许愿。荣睿给同船的人讲《法华经》。戒融仍躺在铺上,普照和玄朗坐起来在旁听讲。发现有些讲错的地方,普照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第三船为等候顺风,停泊在一个靠近大陆的小岛上,耽搁了一些日子,好容易才漂到苏州已经是八月份了。从筑紫大津浦出发,整整在海上漂了三个多月,其它三条,也在八月中先后漂到苏州海岸。
广成等人漂到苏州,即由苏州刺史钱维正禀报朝廷。朝廷派通事舍人韦景先为接待使,到苏州慰劳使团,然后,使团中被特许的人,从大运河到汴州上陆,再由陆路去洛阳。
大使广成等到达洛阳,已是次年天平六年,即玄宗开元二十二年的四月。从到达苏州后八个月,他们不去长安,只在东都洛阳,因为玄宗皇帝这年驻跸洛阳,未归长安,唐的朝廷就在洛阳。
他们因唐廷留在洛阳,不免大为失望,以前的遣唐使都是乘官船一直去长安,到首都长乐驿,受内使的欢迎,出席第一次宴会。以后骑马入长安,等不及在迎宾的四方馆里去恢复疲劳,即上宣化殿朝拜,麟德殿接见,内殿赐宴,然后又在中使的使院中举行盛大宴会——这种在长安京豪华的礼节,广成等已耳闻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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