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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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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的篝火与山
    我开始做起扫帚生意。

    昭和二十一年(即1946年)夏天,我的三儿子出世,家里增加到八口人。在饥饿和不断上升的通货膨胀之中,单靠报社的工资无论如何也不够用。家里没有可以拿到当铺去的东西,也没有可以交换大米和薯类的农民喜欢的衣物。在长期的疏散生活中,家人已经把可以变卖的东西都卖掉了。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从我结婚以来,给妻子买的不过是一件短和服和一条腰带而已,为此常常受到妻子的埋怨。往后,是发愁孩子们穿的东西。

    做扫帚买卖成了很适合我干的副业。尽管利润菲薄,但因为数量集中,成了能够解决饥饿问题的一笔收入。我没有本钱,开始时是搞小批量的,利润尽可能不去动用,积蓄下来,用作自己的资金。

    我利用星期天,不光在小仓市内,还跑到门司和八幡的小卖店。因为那些地方也都是商品匮乏,定货不费吹灰之力。最初所感到的卑怯,渐渐变得淡薄了。为了填饱八口人的肚皮,我没有别的办法,什么都可以去做。

    接着,开始专门去转杂货批发店。当然,用的是父亲的名字。

    “有多少就送来多少吧!”

    每个商店都这样委托。一切在预料之中,扫帚还没有上市。

    但是,仅仅局限于小仓和门司,我已经不能满足了。虽然他们让我来送货,但这个地域太狭小,销售能力并没有多少。

    那时,报社承认职员的采购休假,一个星期中可以休息两天左右。我把这个休假利用起来了。

    乘深夜的火车从小仓出发,清晨就可以到广岛。我决心去广岛碰碰运气。

    广岛是与我有很深缘分的地方。我的父母亲就是在那里结合的。但以往我一次也没去过广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过,到广岛去到底能否做点微薄的扫帚生意呢?我反正也不想赚钱,现在只要能挣出来火车费和旅费就行。倘若与对方商洽并不理想,那便就此罢休。

    坐火车,整夜站着不能活动,过道里铺着报纸,睡满了人,连厕所都去不成。躺在过道口的人也同铺在他们身下的脏烂报纸一样,破烂不堪。

    半夜里听到的途经小站上车站职员的无精打采的呼叫声,倒唤起了我向没有见过的故乡前进的激动心情。天亮之际,快到岩国了,到广岛车站又用了两个小时。

    我背上的背囊里插着扫帚的样品,装着饭团。我准备乘夜车去、夜车归。因为牵扯到旅费,同时我还有工作,必须尽量节约时间。

    我想象之中的广岛是一片烧过的废墟,而现在,街上已经建起不少木板房。清晨,车站前的黑市就开始了,穿着复员军服的男人们四处徘徊。我也身穿从朝鲜带回来的军装,脚踏高腰鞋。

    在车站前打听了一下,原来杂货批发店在过了猿猴桥后一町远的地方。

    猿猴桥是令人怀念的名字,母亲的妹妹就是在这座桥上去向不明的。十五年后,我的这位姨母突然作为矿工的妻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智江在猿猴桥上不见了,我们连夜去找。最后还是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没想到过了十五年了,她又突然来看我们。”母亲常常这样说。

    我伫立在猿猴桥上,河水乌黑而浑浊。从这里到八丁掘一带为止,已经盖成了木板房城镇。我来到别人指点我的街道,右侧有一个铺面很大的杂货批发店。店里摆满了菰包和箱子。我在店前来回走了两三遭,最后终于下决心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胖子,胖得似乎可以练柔道。我从背囊中取出扫帚给他看,他握住竹把子,里外拍打了两三次,看了看,对正好从旁边走过的一个象是同行的人说:

    “有这个总比没有强。”

    “这个多少钱?”他又问。

    对于广岛方言,我感到挺亲近。

    “哎呀!战前冈山那边进过黍子扫帚,至今那种扫帚不来货,唉,现在也只能拿这样的货色凑合了。”

    他连价也不开,就说送来几捆都行。

    我轻松愉快地离开了那里,这次专程从小仓来,光一家的买卖还不够,于是我又迈脚去八丁堀。

    当时八丁堀还是燃烧过的模样。只有一家叫福屋的百货商店的建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其余是些稀稀拉拉地盖起来的低矮的木板房。水泥地基与歪歪扭扭的钢筋扔在那里,还没有安装。在福屋百货店附近,又建了一个专营杂货批发的小店,那里也说可以送两三捆来看看。

    乘夜车回去,现在还有些时间,那天我在受战争破坏的广岛市区里转了转。

    原子弹落下时的中心地区,除了留着残骸的银行外,仅有的几处建筑都毁坏了一半,这一带还没有建木板房。银行大门外的石阶烧得发黑。登上比治山,只见广岛的街道烧得一光二净,而山岗另一边的宇品方面,古老的房屋大多还保留着。正因为那些房屋还保存着,更使人对广岛市内的断壁残垣感到惨不忍睹。孤零零建起来的木板房的新木头,让人觉得刺眼。

    一月一次的广岛之行,只限于在市内办事,有点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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