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杂物都掉到了海里。
“唉呀!”“唉呀!”母亲的叫喊声掺杂在风里,传入我耳中。由于海潮汹涌,这里常有渔船遇难。
有时我也被带到下关去看廉价的演出,一到旧坛浦,有一公里左右的地方空荡荡的。尽头有一座白色的灯塔,很象是一条道路的终结。
一个冬天的晚上,我正睡着,突然被母亲摇醒。家里乱作一团。母亲背着我,从二楼跑到靠海一面的屋檐下,顺着邻居的屋檐逃了出去。原来,近在眼前的火之山,发生了山崩,碎石一直滚到我家的门前。不过,当时竟悄无声息。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山崩时并没有什么声音。
我家曾一度搬到别的地方,但我记不得那是怎样的家了。现在即使到坛浦附近去,当然我家住过的房子和邻居都已荡然无存,找不到引人回忆的痕迹了。我们新搬去的地方,邻居中有个年轻女人,她经常唱“卡秋莎”这支歌。我抬头去看,那少女唱歌的咽喉是雪白雪白的。
还记着那样一件事,那还是没有发生山崩的时候,父亲告诉我,第二天有一位了不起的陆军大将要经过这里,我们去迎接吧。次日一早,我被叫起来,来到离我家五百米远的海边的悬崖边上,看到人们举着旗子等候在那里,这些人象是从下关来的乡兵。
因为是陆军大将,我想一定是象乃木大将那样,佩戴着勋章的人吧,然而,从长府方向所出现的不过是一位骑马的老年人,带着十来个随从而已。那位大将从我们前面走过,在列队的乡兵前面停住马,低声说着什么。我刚要开口,父亲马上告戒我,“肃静,别出声!”要我“肃静”,这使我觉得自己好象成了大人。我觉得老军人的训示很长,讲完了,一行人马又慢慢地朝下关方向走了。他就是福岛安正大将。后来,我一读起福岛中佐的西伯利亚的单骑旅行,总是会联想起这个低声说话的老人和父亲“肃静”的声音。
这些回忆还算是幸福的部分。
父亲和母亲接连不断地争吵。那时候,父亲的生活稍有好转,因为懂一点法律知识,时常出入于法院,大概做过调解员的工作吧。总之,一早起来,他帮母亲舂制糕团后,换上华丽的绸缎衣服,穿上直木纹的木屐,到法院去。那时也开始搞起无尽公司的生意。
父亲虽然体格魁梧,却厌恶体力劳动。他只是干那些舒坦事。当时还存在着粮食交易所,他也搞过大米的买空卖空。也许是这个缘故,他很会看天气。傍晚,站在家门外,他眺望云彩的颜色,说明天下雨、或是好天,竟然一猜就准。大米的投机行市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天气所左右的。
那时,我患了眼疾,险些失明。当时,母亲发起狠来,不去请医生,专心拜求弘法大师。我还记得,她带我走上坡道,把我带进高高的石阶之上的殿堂上。那线香的气味,蜡烛的火光,至今我记忆犹新。也可能我的眼睛实际上并来看见。和尚把经典象扇子一样摇动,我听到了那风的声音。
就是在那会儿,父亲有了外遇,始终住在她那里。她好象是个妓馆的妓女,母亲背上我找到妓馆去。街当中有个玻璃工厂,工人们在长铁棒的尖上吹起象酸浆似的赤色玻璃球,那景象让人难以忘怀。这个工厂正好位于从我家到妓馆的正中间,母亲常在这里把沉重的我从背上放下来,自己喘口气。听说母亲背着我,一家一家地到晚上的妓馆去找。
父亲生母亲气时,还把当天早上做出来的糕团全部丢到垃圾场。
祖母帮母亲做糕团,她常说:
“哎,谷呀,今天是春分,不要打架啦!”
“家里不和可不是好事情,老闹别扭不会富裕的呀!”
她是一个额头很宽的质朴的老太婆。
由于父亲的放荡,家里开始拮据起来。祖母出去为别人家帮工,那时她已六十岁上下。我曾经到祖母帮工的人家玩过。那是一座安静而宽大的住宅。家里有个漂亮的妇女。也许是座妾宅。
父亲的投机生意失败后,开始到祖母那里借钱。
“你爸爸回家了吗?”
祖母问我,那是我小学二年级前后的时候。
父亲很长时间连家都不回。我觉得父亲一直在那女人身边。
一天,我刚出校门,看到父亲呆呆地站在电线杆的阴影里,身上很脏,他叫我去玩,我对很久没有见面的父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跟着他去了。那是一家小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