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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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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布着臭味的街道
    近来,城市的水果店里,已经很难见到枣了。由于栽培技术的进步,在颇为讲究的高级水果当中,枣之类的怕是已经无人问津了。但我却喜欢这种长着鸟卵斑点的、带草腥气的果实。我喜欢从干涩的舌头中渗透出来的那股酸甜的液汁。

    父亲把我从小学后门叫到那家小客店。在路过的一家疏菜店里,他给我买了枣子。在小客店粗俗的大房间里,旅客们横七竖八地躺倒着,其中还有一对对夫妇。父亲的地方,有二叠大小,他盘腿坐在那儿,摊开报纸,叫我吃刚买来的枣。枣子出乎意外地多,我吃得饱饱的。

    “怎么样,你妈做什么呢?”

    父亲问我。他那时已经发胖,过去全盛时期身着绸缎,还很魁伟,可是如今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只显出宽大的身体。父亲笑咪咪地向同住的房客们讲着我的情况。

    父亲的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搬至小仓。他在大米的投机生意中败北,又被经纪店赶了出来,他与相同的落魄者,每天在交易所前,象乞丐赌徒一样,以当天的行市作赌。

    父亲离开家后,母亲和我曾一度受到邻居一家鱼糕店照顾。母亲在那里象女佣人一样干活,而我则受尽那家儿子们的白眼。那家人把他们吃零散了的鱼骨头重新放在一起煮成汤,叫母亲和我吃。母亲时常暗中落泪。

    父亲总算回家来了,我家决定搬到小仓去。在小仓一个叫旧船场的街上,有一家浴池。我们得到了一位熟识的名叫奥田的老人的帮助,他在浴池里是烧火的。他们老两口心地非常善良,很得雇主龟井的信任。浴池的后面,有两间六叠大小的住房,浴池老板好象没有要房费,我们全家三人借住了其中的一间。

    我转了小学,成了天神岛小学五年级的学生。

    父亲叫处寻找工作,但年过四十的人是找不到什么理想的工作的。附近有家叫兵库店的百货店,父亲曾被雇去看管顾客进店时脱下的鞋。虽说是家百货店,当时顾客都是脱下木屐,走到榻榻米上的柜台。

    在浴池的市场附近,有一座桥,叫旦过桥,过了桥,角上有一家旧书店。我因为在窄小的房间里憋得透不过气来,便常去这家旧书店,站在店里看书。书店前有小电车,通向一个叫香春口的地方。

    铁道马车从香存口往返于一个叫北方的城镇。香春口的电车终点站附近,有一座木造的旧教堂。

    后来,我才矧道,鸥外就是到这个教堂去学法语的。鸥外的《小仓日记》中,写的就是与那里的法国神父贝鲁特朗的交游。

    从那年年底时起,父亲开始站在桥头卖起咸鲍鱼来。兜售对象是从市场上同来的顾客,价格看起来比市场上的要低点,结果买卖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从这时起,我们总算从借住的奥田家的住房中“解放”出来,迁到市外一个叫中岛的寒酸的出租房里。我家是小巷子里用木板围起来的木板房,有一半还由房主老太婆住着,屋子之间的隔墙也是木板做的。四周的居民都是穷人,是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小巷里白天也见不到多少阳光。

    不过因为总算有了一间象个家的房子,父母的心情都轻松些了。屋檐是马口铁做的,夏天,屋子里热得能蒸死人,冬天又冷得出奇。到了梅雨季节,榻榻米上会爬出好多只鼻涕虫来。

    父亲依然在桥上卖鲑鱼,大概也想在家里卖吧,有一天,在纸上写了“卖鲑鱼”几个字,贴在家门口。然而鲑龟买卖也没维持多久,后来,父亲又成了庙会上的露天商贩。

    要说交往,只是和过去借住过的奥田家往来。那家浴池的主人有个儿子,常听他们提起“龟井的小少爷”。他比我大一岁,在学校里总是得第一。小学毕业之后,他升入小仓初中,后来转入一所什么地方的高等学校,再进入东大。“龟井的小少爷”后来成了劳动省的事务次官。

    父亲有一定的社会知识,我想如果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成为相当有地位的人物。与父亲关系不好的母亲,对这点也承认,她对父亲说过:

    “你耳朵小,生来命就不好。”

    这话里也包含着父亲刚生下来就被送到贫困的旁人家当养子的命运。

    父亲的亲生父母田中家,二儿子去世,第三个儿子嘉三郎继承了家业,前面也提及过,他后来进了高等师范学校,又进入当时东京出版学习参考书的公司。他似乎和父亲没有什么书信往来。

    那时,父亲带着母亲出去在庙会上露天摆摊,但他们各做各的生意。

    母亲推着小小的摆摊车“轱辘辘”地离开家,父亲拉着排子车走。两辆车上装的都是破烂货。父亲的买卖,夏天大多是卖柠檬水之类。母亲用炭炉烧干鱿鱼,卖煮鸡蛋或今川烧。她喜欢抽烟,烟袋从不离嘴。面前摆着卖不出去的货,眼望着过往的行人,她嘴里叼着烟袋,脸上一副不紧不慢的表情。父亲自以为加入江湖商人的行列,与他们用暗号谈着什么。

    不论做什么不起眼的生意,父亲很快ib.就以内行自居,对别人眩耀着。他换做过各种各样的生意,大抵都是如此。我从未见到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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