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布朗宁先生振振有词地每天从新克劳斯写两大封信过来。
巴雷特小姐躺在沙发上读那些信。让步会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说一句:“你的见解对我而言比一百只西班牙猎犬更珍贵!”事情就简单多了。她大可以往枕头上一靠,叹口气说:“我只是名弱女子,对法律和正义一窍不通,你替我作决定吧!”只要她拒绝付赎金,只要她反抗泰勒和他带头的“社区”,那么即使弗勒希被杀了,即使那可怕的包裹送到,被她打开,然后他的头和脚爪掉了出来,布朗宁先生仍会站在她身边,向她保证她做得很对,他永远都会尊敬她。可是巴雷特小姐就是不甘示弱;她拿起笔,反驳罗伯特·布朗宁。她说:引用多恩的话、举葛雷哥里一案为例,和想象自己正义凛然地回答泰勒先生,都很有道理——倘若泰勒攻击的对象是她自己,倘若葛雷哥里诋毁她的名誉,只要他们敢,她也会这么做!可是,假设那一群盗贼绑架的是她,假设落在他们手里的是她,他们威胁将割掉她的耳朵并邮寄到新克劳斯去?布朗宁先生打算怎么办?不管他打算如何,反正她心意已决。弗勒希孤立无援,她必须对他负责。“弗勒希啊!可怜的弗勒希,他这般忠诚地爱我,我有权力牺牲无辜的他,只为了表示我反对人世间如泰勒先生之流的罪恶吗?”不论布朗宁先生还想说什么,她都要去拯救弗勒希,即使她必须投身白教堂的虎口去接他,即使布朗宁因为她这么做而瞧不起她,她也会去!
于是,在星期六那一天,她将已打开的布朗宁先生的信摆在桌上,开始穿衣服。她读了他信上所说的:“再说一句——面对这整个事件,我所致力反对的,乃是在这个父权世界里当家的所有丈夫、父兄及统治者所制定的一切可憎的规矩。”所以说,只要她去白教堂区,就等于站在罗伯特·布朗宁所反对的那一边,就等于支持那批当家的丈夫、父兄及统治者。但她仍继续穿衣服。马厩里有条狗在嗥,它被拴起来,凄凉无助地屈服在某个残酷的人手中。在她听来,那狗仿佛在嗥道:“别忘了弗勒希!”于是她穿上鞋子,披上披风,戴上帽子。她再瞥一眼布朗宁先生那封信——“我即将娶你为妻,”信上这么写着。但那条狗仍嗥个不停。她走出房间,走下楼梯。
亨利·巴雷特在楼下等她,表示若她听从勒索者的摆布,就等于是被抢劫、被谋杀。她却吩咐威尔森去叫马车。浑身发抖的威尔森照做。马车来了之后,巴雷特小姐命令威尔森先上车。尽管威尔森认定自己大限将至,仍旧上了车。巴雷特小姐接着吩咐马夫驶往修尔迪奇区的曼宁街,接着自己也跟着坐上去。马车上路之后,很快便驶出厚玻璃窗、桃花心木大门与地下室前空地有着铁栏杆的范围,进入一个巴雷特小姐从未见过、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牛群就关在卧室地板下方,整个家庭都睡在窗户破了的房间里;在那个世界里,每个星期只供水两次;在那个世界里,罪恶与贫穷孳孳不息。她们来到的这个地带,正派的马车夫根本不识方向,于是他停下马车,到一间酒馆问路。“结果立刻走出来两、三个男人,对我们说:‘噢,你们是来找泰勒先生的吧!’”一辆马车载着两位淑女出现在这个神秘的世界,只会有一个目的,而那个目的众所皆知——这里果然是罪恶的渊薮。其中一个男人跑进一栋房屋里,出来后表示:“泰勒先生‘不在家!’问我愿不愿意下车?恐惧得无以复加的威尔森乞求我千万别做这种傻事。”此刻已出现一大群男人和小男孩紧紧包围着马车。“你愿不愿意见泰勒太太?”那男人问。巴雷特小姐一点也不想见泰勒太太,但这时一位极端肥胖的女人已从那栋房子里走出来——“胖得足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她告知巴雷特小姐她的丈夫外出,“可能几分钟就回来,也可能几个小时后才回来,问我愿不愿意下车等他?”威尔森猛扯她的外袍。你能想象在那个女人的家里等人吗?!坐在马车里、外面包围一大群男人和男孩,已经够糟了。于是巴雷特小姐便坐在马车里与那位“庞大的匪婆”谈判。她说明自己的狗在泰勒先生手上,但泰勒先生答应把狗还她,所以可否请泰勒先生当天便把狗送回温珀尔街?“噢,当然可以!”胖女人堆着一脸的微笑答道;她相信泰勒先生正是为了办那件事才出门的。她一边说,一边“轻松愉快地摇头晃脑”。
就这样,马车掉头,离开了修尔迪奇区的曼宁街。威尔森认为“我们简直是虎口余生”,巴雷特小姐自己亦大受震撼。“显然帮派在那里势力庞大,所谓‘社区’、‘闲杂人等’……的存在已根深蒂固,”她写道。她的思潮起伏,脑海里充斥各种影像。原来这便是温珀尔街的另一边——这些脸孔、这些房子。坐在马车里、停在酒吧外的那一段时间,她所学到的事,比过去五年躺在温珀尔街后面卧房里还多。“那些男人的脸!”她感叹。那些脸孔全烙印在她眼球上,刺激着她的想象力,即便是“圣洁的大理石神灵”——即书架上的那几尊头胸像——也从未带给她这么多灵感。活在这边世界的,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当她躺在沙发上阅读、写作,那群人却在那边的世界如此活着。然而马车此刻已再度行驶在两排四层楼的洋房中间,熟悉的大门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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