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弗勒希:一条狗的传记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章 白教堂
热、愈来愈渴,全身愈来愈酸痛。事情一件件发生,却都极模糊,他也漠不关心,唯有门被打开时,他才会抬起头来看。结果都不是巴雷特小姐。

    躺在温珀尔街家里沙发上的巴雷特小姐,愈来愈心焦;显然事有蹊跷。泰勒答应星期三进白教堂区去和他的“社区”交涉。但星期三下午、星期三晚上都已悄悄过去,却仍不见泰勒的人影。她猜想这大概只代表一件事:涨价了!——碰上这个节骨眼,实在很麻烦,但她当然还是会照付。“我不能没有弗勒希,你知道吗?”她在信中这样告诉布朗宁先生。“我不能冒任何险,去讨价还价。”就这样,她继续躺在沙发上写信给布朗宁先生,一边竖耳等待敲门声。结果威尔森上来送信,威尔森上来送热水,接着上床时间到了,但弗勒希仍旧没有回家。

    九月三日星期四的旭日在白教堂区升起,那扇门开了又关。躺在弗勒希身边哭号一整晚的红色蹲猎犬,被一名穿鼠皮背心的恶汉一把抱走了。它的命运将如何呢?被宰与留在这里,哪一种较幸运?这般苟活与那样死掉,哪一样更糟?噪音不断、又饥又渴、臭气熏天——再一次,弗勒希记起他曾经非常嫌恶古龙水的味道——这里的一切令他头脑昏聩,丧失一切欲望。昔日回忆的片断开始在他脑海里翻搅:是米特福德博士在田野里高声呼唤吗?是凯伦海帕克在门口和面包师傅闲聊吗?房间里传出一阵嘎嘎声响,他还以为是米特福德小姐在绑一束天竺葵,原来只是一阵风——今天外面风很大——吹打着贴在破窗棂上的牛皮纸;原来只是阴沟里的醉鬼在胡言乱语;原来只是站在角落火堆上煎一条鲱鱼的老太婆在那儿不停喃喃自语。他被遗忘、遗弃了。没有人来拯救他,没有人对他说话,只听见鹦鹉不断尖叫:“漂亮宝莉!漂亮宝莉!”和金丝雀愚蠢的啁啾。

    再一次,夜色笼罩室内,蜡烛插进小碟里,外面的野火开始闪烁,成群背着布袋的恶汉和脸上涂满胭脂的女人陆续踱进房间,往烂床烂桌上倒下。另一个夜晚以黑暗将白教堂区紧紧包裹,雨水规律地从屋顶的一个漏洞滴下来,哒哒敲击着摆在下面接水的水桶。但巴雷特小姐仍旧没来。

    星期四的旭日在温珀尔街升起,却不见弗勒希的踪影——也没有泰勒先生的下文。巴雷特小姐非常紧张,开始四处询问,并把兄弟亨利叫来质问,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他骗了。其实“魔头”泰勒已在前天晚上如约前来,并开出价码:付给“社区”六个几尼,再付给他半个几尼。但亨利没告诉她,却通报巴雷特先生,后者当然不准亨利付钱,并交代瞒住巴雷特小姐。巴雷特小姐听后“极为生气及焦急”,哀求亨利立刻去找泰勒先生,付钱给他。亨利不肯,只愿意“找爸爸商量”;但找爸爸商量明明没用,她抗议道。在和爸爸商量的同时,弗勒希一定会被宰掉。她下定决心:如果亨利不肯去,那么她就自己去:“……如果他们不照我的话做,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把弗勒希接回来,”她这样写信告知布朗宁先生。

    可惜这时巴雷特小姐发现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她去接弗勒希,不见得比弗勒希回到她身边简单,因为此时整条温珀尔街都跟她铆上了。弗勒希被偷、泰勒索求赎金这件事,现在已是街坊尽人皆知的新闻,共有的财产。温珀尔街决心表态,坚持反对白教堂区的立场。瞎了眼的伯艾德先生传话过来,表示他认为若付了赎金,等于犯下“可怕的罪行”。她的父亲及兄弟都和反对派站在同一阵线上,且为了维护他们那个阶级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最糟的是,布朗宁先生也运用他的口才、学养和逻辑观念,要和温珀尔街联合起来反对弗勒希。他写道:倘若巴雷特小姐对泰勒屈服,不啻于对暴虐屈服,不啻于对敲诈者让步,不啻于助长邪恶的势力、压迫正义与无辜者。倘若她答应泰勒的要求,“……那么穷困的、没有足够金钱去解救宠物的狗主人,又该如何是好?”他义愤填膺,愈说愈激动;他想象就算泰勒只向他要五先令的赎金,他也会对泰勒说:“‘你’必须对你那帮走狗的行径负责!我重申:‘你’别想威胁我,说什么砍狗头狗脚的话。今天我站在这里告诉你,你听清楚,我将穷毕生之力,抨击你所代表的恶势力;我将想尽办法,揭发你的同谋共犯,教你们走上死亡之途——现在我已经揭发‘你’了,你再也跑不掉了……”可惜布朗宁先生运气不好,没机会亲口这样回答泰勒先生。但他意犹未尽,遂在同一个星期四下午,赶上稍晚的邮班务,又写了第二封信,继续说:“……当我们想象分布各阶层的压迫者,是如何在发现沉默弱者的秘密之后,便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地操纵宰控他们时,真会令人感到可怕。”他并不怪巴雷特小姐——在他眼里,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不是完美的、可圈可点的。但他仍接着在周五早晨写道:“……我认为这是令人感到惋惜的懦弱表现……”倘若她鼓励偷窃狗的泰勒,便等于鼓励剽窃人格的伯纳·葛雷哥里,所以她也必须间接地替那些只因为被如伯纳·葛雷哥里之流的勒索小人搜集到隐私秘密,人格名誉遭受毁谤,而割喉自杀或逃亡国外的可怜虫负责。“其实我何必唠叨这一连串众人皆知的陈腔滥调呢?”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