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时的叹息,该有多好!可惜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人和弗勒希之外,没有别人。对他而言,这种变化是极为可恨的,因为巴雷特小姐不仅对布朗宁先生的态度变了,对所有人、事物的态度也全都变了——尤其是对弗勒希的感情。对于他的趋前亲热,她变得更为不耐,总是半开玩笑地打发他的热情表现,让他感觉昔日自己表达爱意的方式竟是那般琐碎、愚蠢、做作。他的虚荣心受到重击,妒火中烧。终于,当七月到来,他决定采取强烈的手段夺回她的宠爱,甚至驱逐这个新来的家伙。如何一石二鸟,他毫无头绪,也不知如何谋划。但在七月八日那一天,他突然失控,扑向布朗宁先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的牙齿终于碰到了布朗宁先生纤尘不染的长裤布料,可是裤里的腿却硬得像钢铁一般——相较之下,肯尼恩先生的腿简直像牛油一样柔软。布朗宁先生大手一挥,把他推开,继续讲他的话。不论是他或是巴雷特小姐,似乎都认为这次攻击不值一顾。矢尽援绝、铩羽而归的弗勒希,气喘吁吁,既愤怒又失望地躺回自己的垫子上。其实他错估了巴雷特小姐的洞察能力,待布朗宁先生离开后,她把他唤到面前,施以他从未经历过、最严厉的惩罚。她先打他的耳朵——那不算什么;老实说,他还挺喜欢被打耳朵的,宁愿她再多打几下。可是她接着竟用她冷静、笃定的语气说她以后再也不爱他了。那一箭直接刺进他的心坎儿里。这么多年来,他们住在一起,分享一切,现在,只因为他一时胡涂,她竟然就不再爱他了。接着,仿佛为了表现她的决心似的,她拿起布朗宁先生送给她的花,往花瓶里插起来。弗勒希心想:她是故意的,这是个处心积虑、恶意的举动,刻意要让他彻头彻尾地自惭形秽!“这朵玫瑰是他送的,”她仿佛在说:“这朵康乃馨也是。我要把红色的玫瑰与黄色的康乃馨交错地插上,然后将这片绿叶放在这里……”将花儿一朵一朵插好之后,她退后一步,出神地凝视那一大丛艳丽无比的花——仿佛那戴着黄手套的男人就站在她眼前。即使如此,即使在她插花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完全忽视弗勒希凝视自己的目光,她毕竟不能不理会“他脸上绝望的表情”,她毕竟无法不起怜悯之心。“最后我终于说了:‘弗勒希,如果你乖的话,现在可以过来道歉。’结果他立刻冲过来,全身颤抖地先亲我的一只手,再亲另一只手,然后举起脚让我握握,同时用充满哀求的眼光注视我,你若看见了,一定也会像我一样原谅他。”那是她对布朗宁先生的描述;而他当然答道:“噢,可怜的弗勒希,难道你认为我会因为他的嫉妒、他的监视而不爱他、不尊敬他吗?他是因为亲近了你,才不愿再轻易亲近别人啊!”要布朗宁先生表现雅量并非难事,然而这分不费工夫的雅量可能正是扎在弗勒希背上最尖最利的一根芒刺。
几天之后又发生另一件事,再一次显示他俩曾经如此亲密,如今却天各一方,弗勒希再也不能指望获得巴雷特小姐的同情了。那天下午在布朗宁先生离开后,巴雷特小姐决定和姊妹乘车去摄政公园。她们在公园大门外下车时,四轮马车的车门夹到了弗勒希的脚,他“可怜兮兮地哭”,并且举起脚给巴雷特小姐看,乞求同情。换作以前,即使他不这么做,一定也会受到百般的呵护和怜悯。可是现在的她却露出冷漠、嘲讽、批判的眼神;她嘲笑他,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结果他一踏上草地,立刻拔腿飞奔,忘得一干二净,”她这么写道;接着又嘲讽了几句:“弗勒希总喜欢夸大自己的不幸——他是属于拜伦派的——总爱扮演受害者。”其实,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的巴雷特小姐完全错怪了他,就算他的脚被压断了,他还是会拔腿狂奔,那是对她嘲讽态度的反应——我跟你一刀两断了!——这便是他往前冲的涵义。那一剎那,花儿在他闻起来是苦的,草儿灼烧他的脚,幻灭的尘土充满他的鼻孔……,但他仍然继续往前奔、往前逃。“狗必须系狗链”——同样的告示牌,同样的公园管理员,头戴高帽、手持警棍,等着执行这项规定。然而现在,“必须”这个字眼对他已失去任何意义;爱的锁链已断,现在他想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可以去追山鹑,追西班牙猎犬,冲进大丽花的花丛里,踩烂鲜艳的、燃烧似的红玫瑰与黄玫瑰。就让公园管理员挥舞他们的警棍吧!让他们把他打得脑浆四溅,让他躺在巴雷特小姐的脚旁死掉,肚破肠流,他一点都不在乎!
当然,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人来追他,也没有人注意他。单独出巡的公园管理员忙着和一位育婴女佣聊天。最后他只好踱回巴雷特小姐身边,让她心不在焉地将狗链套上他脖子,领他回家。
经过这两次羞辱的经验,不用说一条普通的狗,就连一个普通人,都可能从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然而心思柔软如丝的弗勒希,目光如炬、激情燃烧如熊熊火焰,即使火舌熄灭后,火苗仍在心中闷烧。他决心与敌人面对面单挑,作最后决战,不容第三者介入,让两个男人分出个胜负。于是在七月二十一日星期二的下午,他溜下楼梯,等候在玄关里。他没有等太久,很快便听见街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接着听见熟悉的叩门声,有人开门让布朗宁先生进来。早已隐约意识到弗勒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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