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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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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金托什
    麦金托什在海里扑腾了几分钟,水太浅没法游泳,又因害怕鲨鱼不敢到深水区,于是他从海里出来去了公共澡堂冲澡。在太平洋又浓又粘的咸水里泡过之后,再冲个清凉的淡水澡会让人身心舒畅。海水太热了,尽管刚刚过了七点,浸在里面不但不能让人振作,反而使你更加无精打采。擦干身体之后,他披上浴袍,冲着中国厨师大喊起来,告诉他五分钟后就可以吃早饭了。他赤脚穿过一小片粗糙的草地——行政官沃克曾自豪地认定那是一块“草坪”,来到自己宿舍,换好了衣服,这个无需用时太久,因为他仅穿了一件衬衣和一条帆布裤子,然后向院子另一侧的餐室走去。两名男子一起吃饭,中国厨师告诉他,沃克五点就骑上马出去了,一小时后才会回来。

    麦金托什没睡好觉,他憎恶地看了看面前放着的番木瓜、鸡蛋和熏肉。昨晚的蚊子简直让人疯狂,它们在他睡觉的蚊帐周围四处乱飞,数量多得惊人,发出残酷、吓人的嗡嗡声,仿佛是远处的管风琴发出的无休无止的音符。任何时候当他恹恹欲睡时,又突然惊醒过来——他相信有一只蚊子进了蚊帐。天太热了,他只能裸身睡着,但也只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罢了。暗礁上的浪花发出的单调的轰鸣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平时是听不到的,因为它从来没有停止过,从来都是那么有规律地进行着,但现在,它的律动却如锤子般敲打着你疲惫的神经。麦金托什攥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忍耐着,一想到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那个声音——因为它会永远持续下去,就让他无法忍受,仿佛他的力量能跟无情的自然之力相媲,这个时候他的心中会腾起一股疯狂的破坏冲动,他觉得必须要控制好自己,否则就会疯掉。现在他朝窗外的湖和标示着暗礁的白沫带看去,那儿的壮观景象让他憎恨地颤栗起来,而万里碧空如一只翻转的碗将它罩了进去。他点上烟斗,翻了翻几天前从阿皮亚运来的一摞奥克兰报纸。最新的报纸也是三周前的了,给人的印象是内容极端无聊。

    然后他去了办公室。这是一个宽敞、空旷的房间,有两张办公桌和一把靠墙的长椅。长椅上坐着几个当地人,还有两三名女子。他们小声嘀咕着,在等待行政官回来。麦金托什进门时,他们用萨摩亚语向他问候道:

    “您好!”

    他也问候了他们,然后在办公桌旁坐下,开始写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是萨摩亚的总督一直在催要的,但沃克平时拖沓惯了,疏忽了准备。麦金托什一边做着笔记,一边不无恨意地想到,沃克迟迟不写报告,真实的原因是他这人非常无知,对任何笔头工作都极其厌恶;不过,当简洁、有条理、规范的报告最终完成后,他就会把下属的劳动据为己有,而不会表达任何谢意,然后带着轻蔑和嘲笑发送给自己的上司,一切都好像是他自己的成果——实际上他不会写上一个字。麦金托什还愤然想到,假如他用铅笔添加了什么话,那在表达上一定是幼稚的,在语法上是错误的;而如果自己表示抗议,或者试图把他的意思用一个清楚的短语表达出来,他就会勃然大怒,并叫嚷道:

    “我管它什么狗屁语法?这就是我要说的话,我就想这样说。”

    最后,沃克进来了。他一进门,当地人就把他包围起来,希望马上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大光其火,叫他们坐下、闭嘴,并吓唬说,如果他们不能保持安静就把他们轰走,他这天谁都不见,然后他冲麦金托什点了点头:

    “你好,麦克,还是起来啦?真不明白你怎么能把一天最好的时光打发在床上。你应该像我一样在黎明前就起来——懒骨头!”

    他重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拿起一根香蕉擦了擦脸。

    “老天,我口渴了。”

    他把脸转向站在门口的警察——那可是一个形象别致的人物: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系着拉拉,也就是萨摩亚人常系在腰间的缠腰布,他告诉他去倒些卡瓦酒来,盛卡瓦酒的酒桶就放在房间墙角的地板上。警察倒了半椰子壳的酒,然后端给了沃克。他在地上撒了几滴,对着周围的人嘀咕了几句惯用的话,就津津有味地喝起来。然后他叫警察去招待一下等着的当地人,按照人的年龄和地位,椰子壳轮流递送到每个人手中,然后通过同样的仪式喝掉了。

    这时他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这是个小个子男人,远低于人的平均身高,但极为肥胖,有一张肉嘟嘟的大脸盘,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脸颊悬挂在两块巨大的垂肉之上,长着三层的宽阔下巴——总之,他的细小特征都融化在一团团肥肉中了;另外,除了脑袋后面残留的一块新月形白发,他的脑壳已全部秃掉,让你联想到那位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外传》中的主人公。">。他是个怪诞、滑稽的人物,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失去了尊严。他大号的金边眼镜后面是一双精明、活泼的蓝眼睛,脸上露出非常坚定的神气。他六十岁了,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活力战胜了不断增长的年龄。虽然臃肿,动作却利索,走路时迈着沉重。坚决的步子,仿佛要把重量印在大地上,而说话时声音响亮而粗鲁。

    到现在麦金托什被任命为沃克的助手已经两年了。沃克在塔卢亚-萨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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