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风霜,宛如一棵老树,几乎没有人形。不过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半明半暗中像两盏发出微红光线的灯。他穿着破旧的、脏兮兮的粗布工装裤,上身赤裸着,一屁股坐下来,然后看着船长——看了有十分钟之久。然后,船长感觉到他的手掌和脚掌碰触到了自己。女孩用紧张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开口。接下来他跟她要船长穿过的衣服,女孩把他一直戴着的旧毡帽递给他,他接过来后又坐在地板上,用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然后前后晃动着身体,嘴里发出低低的、含混不清的话。
最后他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松开手,帽子掉在了地上。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旧烟斗,然后点上了,女孩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向她低声说了什么,她猛地站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小声地快速交谈着,然后她站起来,把钱交给他,为他打开了门。医生轻轻地出去了,正像他进门时那样。她走到船长身边,俯下身,以便可以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是个仇敌祷告你死去。”
“不要说蠢话,小女孩。”他不耐烦道。
“这是事实,上帝所掌握的事实,所以美国医生也没办法,而我们民族的人就可以。现在没事了,我想你已经安全了,因为你是个白人。”
“我没有敌人。”
“巴纳纳斯。”
“他为何要祷告我死?”
“在他得到机会前,你就应该解雇他。”
“我想,如果没有比巴纳纳斯的巫蛊更为严重的事情发生,再过几天我就能痊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凝视着他。
“你不知道你就要死了吗?”她最后问。
这是那两个船长想到的,不过他们没说出来。船长苍白的脸上滑过一丝颤抖。
“医生说我没什么要紧的,只需要再静养一些时间就能好了。”
她把嘴唇凑近他的耳朵,仿佛害怕空气把话听了去。
“你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旧月亮消失的时候你就会死去。”
“这个倒是要了解一下。”
“旧月亮没有了你也就死了,除非巴纳纳斯在此之前死掉。”
他不是一个胆怯之人,他已从她的言辞,尤其是沉默、激烈的动作带给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笑意再一次在他眼中闪烁:
“我想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小女孩。”
“新月亮出来之前还有十二天。”
她说话的语气让他想到了什么。
“听我说,我的女孩,这些都是骗人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会对巴纳纳斯玩你那些恶作剧。他这个人不可爱,却是一个一流的大副。”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感觉疲惫至极,一下子虚弱不堪,头晕目眩起来,每天这个时候总是觉得最为强烈,便闭上了眼睛。女孩看了他一会,然后悄然出了船舱。月亮近乎全圆了,从晴朗夜空洒下的清辉在黑魆魆的海面上铺出一条银色的水道来。她惶恐地看着月亮,知道随着月亮的消失,她的爱人也就死去了。他的生命就在她手里,她可以救他,一个人就可以,但敌人是狡诈的,她必须也变得狡诈才行。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惊惧,不用转身她就知道,在阴影里用火红的眼睛瞪着她的正是大副。她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假如他能看透她的想法,她就已经被打败了,她拼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只有他的死才能拯救自己的爱人,她可以让他死!她知道如果能在一个葫芦杯里装上水,然后让他去看那个杯子,水面上就会出现他的影子,这时如果突然搅动一下水面,他便会如遭电击般死掉,因为那个影子就是他的灵魂。不过没人比他更了解这里面的危险,必须想办法打消他的疑虑,然后再哄骗他去看。一定不能让他想到有个敌人正处心积虑地要他的命。她知道该如何行动,不过时间紧迫,极其紧迫!不大会儿,她就看到大副离开了,她松了口气。
两天后他们起航了。新月亮升起前还有十天时间。巴特勒船长的样子已不堪忍睹,整个人都是皮包骨头,没人搀扶的话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仍不敢行动,她明白必须得耐住性子,大副非常非常狡猾。他们到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卸货后,仅剩下了七天,该行动了!她从船舱里搬出她和船长共同使用的一些东西,然后捆成一捆,放在她和巴纳纳斯吃饭的甲板舱室里。她进门后,他迅速转过身来,她看到他在打量那个捆包——她要准备离开了,他轻蔑地看着她。似乎不想让船长知道她正在干什么,她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还有船长的几件衣服,捆成了几包。巴纳纳斯终于不再沉默了,朝一套工装服指了指,问:
“你带那个干什么?”
她耸了耸肩。
“我要回到自己的岛上去。”
他笑了起来,使他冷酷的脸变得更加扭曲。船长垂垂欲死,而她要带上能带的一切离开了!
“我说,那些东西你不能带走,你觉得呢?它们是船长的。”
“留给你也没用。”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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