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不能习惯;在高级绷扎所做手术,他的手总是颤抖得厉害,他想拼命控制住,结果额头上大汗淋漓,把眼镜都弄模糊了。他望着传教士,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希望我能够说我从未畏惧过。”他说。
“我希望你可以说你信奉的是上帝。”另一人回应道。
但不知为何,那个晚上,传教士的思绪回到了他和妻子初到岛上的那些日子。
“有时,戴维森夫人和我会相视而泣,泪水从脸颊上滚滚落下。我们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工作,但似乎没有任何进展。那时要是没有她在身边,我真不知道该会怎样。当我心灰意冷时,当我几近崩溃时,是她给了我勇气和希望。”
戴维森夫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针线活,瘦削的脸上有些泛红,两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开口——她没有把握该说些什么。
“没人帮助我们,我们感到孤独,自己的同胞远隔数千里之遥,周围一团黑暗。当我筋疲力尽、心力憔悴时,她就停下手中的工作,拿出《圣经》给我诵读,直到平和降落到我的身上,就如同睡意降落到孩童的眼皮上一样。最后,她合上书说:‘不管他们自己如何,我们要拯救他们。’我对上帝的信仰又重新变得坚定了,我会说:‘是的,在上帝的帮助下,我要拯救他们,必须拯救他们。’”
他走到餐桌前面,仿佛那是一张诵经台。
“你看,他们的天性是如此堕落,几乎没法让他们看清自己的邪恶。他们觉得自然而然的行为,在我们看来只能是罪恶的。这不仅仅是通奸、说谎、偷窃,还有裸露身体、跳舞、不去教堂,女孩袒胸露乳、男子不穿裤子也是如此。”
“你怎么做的呢?”麦克费尔医生不无诧异地问。
“我制定了罚款制度。如果他们实施了邪恶行为就要惩罚他们,这一点必须让他们明白——罚款显然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不到教堂就得罚款,跳舞要罚,穿着不当也要罚。我有一张事项清单,违反任何一项都要罚钱或罚苦力。最后,我终于让他们明白了。”
“不过他们有没有拒绝交钱呢?”
“不交怎么行!”传教士道。
“要想跟戴维森先生抗衡得需要很多勇气。”他的妻子绷紧了嘴唇说道。
麦克费尔医生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他看了看戴维森。他的话让他感到惊讶,不过他不愿把自己的不以为然表达出来。
“切记,我最后的杀手锏就是剥夺他们的教会成员资格。”“他们在意吗?”
戴维森笑了笑,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掌。
“那样他们就没法销售自己的干椰子肉了,打了鱼也分不到,这就差不多意味着他们会被饿死——是的,他们非常在意。”
“给他讲讲弗雷德·奥尔森的事。”戴维森夫人补充道。传教士用兴奋的眼睛盯着麦克费尔医生。
“弗雷德·奥尔森是一个丹麦商人,到岛上多年了,跟其他商人一样非常有钱。我们刚到时,他不是很开心。你知道,他的所得都采用了很独特的方式。他用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偿付当地人,用货物和威士忌跟他们交换干椰子肉。他有一个当地妻子,不过他明目张胆地背叛她,另外他还是个酒鬼。我给他机会来纠正自己的行为,但他根本不听,还嘲笑我。”
当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戴维森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沉默了一两分钟,沉默得让人心情沉重、不安。
“两年后,他就完蛋了。他变得一无所有,二十五年攒得的一切全部散失殆尽。他终于屈服于我,最后像个乞丐一样来到我面前,恳求我给他一笔回悉尼的路费。”
“我真希望你能看看他来见戴维森先生时的样子。”传教士的妻子说道,“他以前是个帅气而强壮的人,人长得肥硕,声音洪亮,不过现在整个人都小了一半,全身颤巍巍的,突然变成一个老人了。”
戴维森心神不定地凝视着外面的夜色。又下雨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楼下传来,戴维森转过身诧异地望着妻子。是留声机的声音,尖锐而吵闹,呲啦呲啦地放出断断续续的乐曲。
“那是什么?”他问。
戴维森夫人把夹鼻眼镜按了按,使之更安稳些。
“二等舱的一名乘客也住在这里,我想声音是从她那里发出来的。”
他们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很快又听到了跳舞声。然后,音乐声停下了,传来起瓶塞的砰砰声和抬高的欢快的说话声。
“我猜她是在跟甲板上的朋友举行告别会。”麦克费尔医生说,“船十二点出发,是不是?”
戴维森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表。
“准备好了吗?”他问妻子。
她站起来,把手里的针线活折叠了一下。
“是的,我想是这样。”她回答。
“现在上床太早了,是吧?”医生说。
“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读。”戴维森夫人解释道,“不管在哪里,晚上睡觉前我们都要读上一章《圣经》,并通过注释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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