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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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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加到它的上面去。后来的文人墨士,对于他这一类的文字,也有不少的效颦之作;但不是为了用情不真或不正,就是为了写得大过火的缘故,总有点涉于下流之嫌呢?

    写悲哀愁苦作者亦是能手

    而他的写悲哀愁苦,也正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不甚作怨天尤人语,更是他的一个特点,此由于他襟怀旷达之故。今也选录一段于下:

    “余欲延医治。芸阻云:‘妄病始由弟亡母丧,悲痛过甚;继为情感,后由忿激。而平素又多过虑,满望努力做一好媳妇,而不能得,以至头脑怔忡诸症毕备;所谓病入膏盲,良医束手,请勿为无益之费。……’……因又呜咽而言曰:‘人生百年,终归一死。今中道相离,忽焉长别,不能终奉箕帚,目睹逢森娶妇;此心实觉耿耿。’言已,泪落如豆。……芸又欷歔曰:‘妾若稍有生机一线,断不敢惊君听闻。今冥路已近,苟再不言,言无日矣。君之不得亲心,流离颠沛,皆由妾故。妾死则亲心自可挽回,君亦可免索挂。堂上春秋高矣,妾死,君宜早归。如无力携妾骸骨归,不妨暂厝于此,待君将来可耳。愿君另续德容兼备者,以奉双亲,抚我遗子,妾亦瞑目矣!’言至此,痛肠欲裂,不觉惨然大恸。余曰:‘卿果中道相舍,断无再续之理!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耳!’芸乃执余手而更欲有言,仅断续叠言‘来世’二字。忽发喘,口噤,两目瞪视,千呼万唤,已不能言。痛泪两行,涔涔流溢。既而喘渐微,泪渐干,一灵缥缈,竟尔长逝。时嘉庆癸亥三月三十日也。当是时,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绵绵此恨,曷其有极!”

    这是写得何等的酸楚凄切,真可与前面那一段香艳的文字,作一绝好的对照!

    一个真字作了前后二段文字中一个共通之点

    但在这前后二段相对照的文字中,却有一个共通之点,那就是一个“真”字。作者当下笔的时候,别的他一点都不管,只是扼住了一个“真”字放笔写去;于是,不论其为写欢愉,写悲苦,都同样觉得非常的动人,而头头是道的了。不过,在一般人看到了这二段文字之后,觉得今日的这个花娇柳媚的新娘,即是异日的那个悲啼哀啭的垂危病妇,在曾几何时之间,竟有这般的一个变迁,人生太是梦幻了;不知要如何的低徊俯仰,兴叹无穷呢?

    

三、闲情的领略

    能否领略闲情关于各人的天分

    一个人对于闲情,能不能有上一番领略?这是关于各人的天分,一分也勉强不来的,尽有几辈性情生来本强的,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至死也解不了闲情是什么一回事!至于一班专讲“先王”“大道”的孔孟之徒,当然更是谈不上,就有一些些的闲情,也会给他们那一股迂腐之气冲了去!像本书作者,天分极高,可算是谙得闲情的三味的了;所以,虽小而至于闲情看虫类相斗,也会使他不厌不倦,久久神移着!

    作者的能领略闲情也仗着他爱美的心性

    而他那种爱美的心性,更是与有生而俱来,尤足助成他的种种闲情的。如书中论及布置屋宇的那一节:

    “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深或浅,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字,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或掘地堆土成山,间以块石,杂以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矣。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易长之竹,编易茂之梅以屏之。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嵌大石,凿字作碑记形。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虚中有实者,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轩阁设橱处,一开而可通别院。实中有虚者,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于墙头,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

    这非胸中具有丘壑者,不能道其中字;而也见他在爱美方面,是有如何的一种心得的。

    无往而不宜也无往而不得到一种真趣

    他凭着这一种的天分,这一种的心得,去赏玩花卉虫鱼,去布置各种赏心悦性之具,小而至于如何的焚香,供佛手,供木瓜,遂觉无往而不见其宜,也无往而不得到一种真趣的了!

    虽在生活穷困中能曲尽文酒流连之乐

    尤使我们自叹不如的,则作者虽在生活穷困中,也能以费钱不多的经济方法,时与三五同志,曲尽文酒流连之乐。而最有趣的,莫过于南园对花小饮的那一回事:

    “苏城有南园北园二处,菜花黄时,苦无酒家小饮;携盒而往,对花冷饮,殊无意味,或议就近觅饮食者,或议看花归饮者,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众议未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众笑曰:‘诺。’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盖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个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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