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一个交往,并有了最初的性爱体验。那是在他快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然而他的心始终在别处。对待恋人,淳平总是彬彬有礼、善解人意,但满怀激情或一往情深的时候从来不曾有过。淳平满怀激情或一往情深只是在一个人写小说的时候才有。时过不久,恋人便离开他去别处寻求真正的体温了。同一情形重复了几次。
大学毕业后,他没上商学院而上文学院一事真相大白,淳平和父母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父亲要淳平返回关西继承家业,而他没那个打算,说要在东京继续写小说。双方没有达成妥协的余地,结果吵得一塌糊涂,不该说的话也说了。自那以来再没见面。淳平觉得,虽说是父子,但也不能保证一直相安无事。他和妹妹不同,妹妹跟父母非常合拍,而他从小就每每同父母顶撞。恩断义绝不成?淳平苦笑着想,很有些像大正时期的文人。
淳平没找工作,一边打零工维持生计一边写小说。当时的淳平每次写出作品总是先给小夜子过目,听她直言不讳地评论,而后按她的建议修改,改得十分细致耐心,直到她说“可以了”。淳平既没有小说指导老师又没有同伴,唯独小夜子的建议勉强算是导航灯。
二十四岁时写的一个短篇小说得了纯文学杂志的新秀奖,并获芥川奖提名,其后五年时间共被提名四次。成绩不俗。然而最终未能获奖,成了老牌强势候补。其代表性评语是这样的:“作为这个年龄的新人,行文考究,场景和心理描写亦有可圈可点之处,但随处有流于感伤的倾向,缺乏有冲击力的鲜活感和小说式的深度。”
高槻看了这评语笑道:“我看这些家伙脑袋瓜子走火入魔了。所谓小说式的深度到底是什么?社会上的正常人可是不用这种字眼的哟!今天的火锅缺乏牛肉式的深度——要这么说不成?”
三十岁前淳平出了两本短篇小说集,第一本叫《雨中马》,第二本叫《葡萄》。《雨中马》卖了一万册,《葡萄》卖了一万二千册。责任编辑说作为刚起步的纯文学作家的短篇集,这个数字已够可以了?报刊上的书评基本上抱以好意,但热烈的鼓吹并没有出现。
淳平笔下的短篇小说,主要写青年男女之间无果而终的爱情原委,结局总是令人黯然神伤。无论谁都说写得不错,然而无疑游离于文学主流之外。风格偏重抒情,情节略带古典韵味。而同时代一般读者需求的是更为生龙活虎更为耳目一新的笔调和故事。毕竟是电子游戏和RAP MUSIC时代。编辑劝他写长篇小说。若一个劲儿写短篇,题材势必大同小异,小说格局亦将随之羸弱,而这种时候往往就要通过长篇创作拓展新天地。即便从现实方面而言,长篇也容易比短篇吸引世人目光。倘若打算作为职业作家长期干下去,仅写短篇前景未免严峻,因为光靠短篇维持生计实非易事。
但淳平是天生的短篇作家。他闷在房间里,抛开一切杂务,在孤独中屏息三天写出第一稿,再花四天时间定稿。往下当然要给小夜子和编辑看,反复精雕细琢。不过一般说来,短篇小说在最初一星期内就见分晓,关键东西无不在一星期内取舍定下,这样的活计适合他的性格:短时间精力高度集中,形象和语言高度浓缩。而想到创作长篇,淳平屡屡感到困惑——几个月或差不多一年时间里到底如何保持精力集中并且疾缓有致呢?他无法把握步调。
也有几次试图创作长篇,但每次都败退下来,淳平只好作罢。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看来只能作为短篇作家活下去了,自己就是那一类型,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一如再好的二垒手也成不了本垒击球员。
淳平过着简朴的单身生活,不需要很多生活费。只要必需开支有保障,他就不接更多的活计。养一只不爱叫的猫。结交要求不多的女友,若仍不遂意,便找时机分手。一个月偶有一两次在奇妙的时间醒来,心情格外不安,切切实实地感到自己再怎么挣扎也哪里都到达不了。那种时候他就强行伏案工作,或喝酒喝到支撑不住。除此以外,他的人生可谓风平浪静,并无破绽。
高槻称心如愿地定下了去一家一流报社工作。因为不用功,学习成绩很难令人欣赏,但面试印象绝佳,所以转眼就内定了。小夜子也称心如愿地上了研究生院。毕业半年后两人结了婚。婚礼一派高槻风格,欢天喜地热闹非凡。新婚旅行去了法国。正可谓春风得意。他们在高圆寺买了两室公寓套间,淳平每星期去那里玩两三回,一起吃晚饭。新婚夫妇打心眼里欢迎淳平的来访。看上去与其两人单独相处,还不如有淳平加进来更为其乐融融。
高槻的新闻记者工作干得甚是开心。先被分在社会部,这个现场那个现场跑来跑去。他说那期间目睹了许多尸体,以致后来看见尸体也无动于衷了。七零八落的压死者尸体,焦头烂额的烧死者尸体,腐烂变色的陈旧尸体,胀鼓鼓的溺水者尸体,火药枪掀飞脑浆的尸体,锯断脖子和双臂的尸体。“活着的时候多少有所差异,死了都一样,都是被扔弃的肉壳。”
由于太忙了,他时常第二天早上才回家,那时候小夜子往往给淳平打电话。淳平往往天亮才睡,小夜子知道这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