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从哪里来的,她也不知道。”
“石子?”早月问。
“字是写作‘石’。因是日语,她不会念。用黑墨小小地写着什么字。是颗旧石子,想必你带着它度过了好多年月。你一定要把石子扔到什么地方去才行,否则死后烧成灰,也还是有石子剩下。”
接着,老女人转向早月,用缓慢的泰语说了很多。从音调上可以听出内容很重要。尼米特又译成英语:
“不久你可能梦见大蛇,一条从墙洞里长拖拖地爬出来的大蛇。绿色,浑身是鳞。蛇爬出一米左右时,你要抓住它的脖子,抓住别松手。蛇看上去可怕,但不加害于人。所以不要害怕,双手紧紧抓住。用全力抓,把它当成你的命脉,抓到你醒来为止。蛇会把你的石子吞下去的。明白了?”
“可那到底……”
“请说明白了。”尼米特用严肃的声音说。
“明白了。”早月说。
老女人静静地点头,然后再次转向尼米特说了些什么。
“那个人没死。”尼米特翻译道,“完好无损。这或许不是你所希望的,但对你实在是幸运的事。感谢自己的幸运!”
老女人又对尼米特短短地说了一句。
“结束了。”尼米特说,“回别墅吧。”
“那是占卜什么的吧?”车中,早月问尼米特道。
“不是占卜,大夫。如同你治疗人们的身体一样,她治疗人们的心灵。主要预言梦。”
“那样的话,该放下酬金才是吧。事情来得突然,让我好生吃惊,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尼米特准确地快速转动方向盘,拐过山路的急转弯。“我付过了。款额不值得您介意,权作我个人对您的好意好了。”
“这为什么?”
“您很漂亮,大夫。聪明、刚强,但看上去心上总像有一道阴影。往后,你要准备慢慢走向死神才行。若在生的方面费力太多,就难以死得顺利。必须一点点换挡了。生与死,在某种意义上是等价的,大夫。”
“我说,尼米特。”早月摘下太阳镜,从靠背上欠起身。
“什么,大夫?”
“你可做好顺利死去的准备了?”
“我已死去一半了,大夫。”尼米特像是在诉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天夜里,早月在宽大洁净的床上哭了。她认识到自己正缓缓地向死亡过渡,认识到自己体内有一颗又白又硬的石子,认识到浑身是鳞的绿蛇正潜伏在某处黑暗中。她想起未曾出生的孩子。她抹杀了那个孩子,投进无底井内。她恨一个男人持续恨了三十年之久,唯愿他痛苦不堪地死去,为此她甚至在心底盼望发生地震。在某种意义上,那次地震是自己引起的。那个男人把自己的心变成了石头,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石头。灰毛猴们在远方山中默默无声地注视着她。“生与死,在某种意义上是等价的,大夫。”
在机场服务台托运行李后,早月把装在信封里的一百美元递给尼米特,说:“多谢你了,你让我度过一个愉快的休假,这是我个人性质的礼物。”
“让您破费了,谢谢,大夫。”
“对了,尼米特,可有时间和你两人在哪里喝杯咖啡?”
“乐意奉陪。”
两人走进咖啡屋,早月喝清咖啡,尼米特加了好些牛奶。早月在咖啡托上久久地一圈圈转动杯子。
“说实话,我有个秘密,有个以前没向任何人公开的秘密。”早月对尼米特开口道,“一直无法说出口去,始终一个人怀揣这个秘密度日。但今天我想请你听一听,因为恐怕再见不到你了。我父亲突然死了以后,母亲一句也没跟我商量就……”
尼米特朝早月摊开双手,断然摇头道:“大夫,求求您,往下什么都不要对我说。您要按那老女人说的做,等待梦的到来。我明白您的心情,可一旦诉诸话语,就成了谎言。”
早月吞回话头,默然合上眼睛,大大地吸了口气、吐出。
“等待梦,大夫。”尼米特劝服似的说道,“现在需要的是忍耐,抛掉话语。话语会成为石子的。”
他伸出手,悄然抓住早月的手,手的感触是年轻轻、光滑滑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就好像一向保护在高级手套里似的。早月睁眼看他。尼米特松开手,在桌面上交叉起十指。
“我的挪威主人出生于拉普兰。”尼米特说。“您大概知道,拉普兰在挪威也是最北边的地方,有许多驯鹿。夏天没夜晚,冬日没白天。他来泰国怕是因为受够了那里的寒冷,毕竟位置完全相反嘛。他热爱泰国,决心埋骨于泰国,可是直到去世那天他都在怀念自己的生身故乡——拉普兰城。他经常向我提起那个小城。尽管如此,三十三年时间里他一次也没返回过挪威,其中肯定有某种特殊缘由。他也是个身怀石子的人。”
尼米特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放回咖啡托,不让它发出声响。
“一次他跟我谈起北极熊,说北极熊是何等孤独的动物。它们一年只交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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