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点头:“都像是一种病了。说起来,我所以在这个芝麻粒大的偏僻小镇住下,就是因为这里海岸的漂流木比哪里的都多。就这一个原因,是为鼓捣篝火才来这里的。无可救药吧?”
那以后,顺子一有时间就来陪三宅烧篝火。除掉连半夜都人头涌动的盛夏,一年到头他基本上都烧篝火。有时一星期两回,也有时一个月一回都没有。进度取决于漂流木的收集情况。但不管怎样,一要烧篝火,他必定往顺子那里打电话。启介开玩笑说三宅是“你的篝火friend”。不过,即使嫉妒心比任何人都强的启介,不知为什么却唯独对三宅网开一面。
火烧到最粗大的漂流木上,火势稳定下来。顺子坐在沙滩上,闭着嘴出神地注视篝火。三宅用一条长树枝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既不使火过于扩散,又不让势头减弱,还不时从准备用来添加的木料中拿一根新的投在适当的位置。
启介说肚子痛。
“怕是着凉了,拉一下我想就会好的。”
“回家去方便怎么样?”顺子说。
“还是那样好。”启介不无遗憾地说,“你怎么办?”
“顺子我保证送到家,不怕,别担心。”三宅说。
“那就拜托了。”说罢,启介转身往回走。
“那家伙,真是个傻瓜,”说着,顺子摇摇头,“一冲动就喝过头。”
“那倒是。不过顺子,年轻时候若是太精明了,凡事滴水不漏,也就没什么意思了。那家伙也有那家伙的优点。”
“或许是吧,不过他实际上什么都不思不想。”
“年轻也是个负担,有些事情想也是不顶用的。”
两人又在火堆前沉默了一阵子,各自想各自的事。时间顺着各自的河床向前流去。
“嗳,三宅,有件事想问问,问也不要紧的?”
“什么事?”
“个人方面的,挺深入的。”
三宅用手心咔嗤咔嗤搓了几把脸腮上的胡须:“不大明白,不过问就是了。”
“你莫不是在哪里有太太?”
三宅从皮夹克袋里掏出扁瓶,打开盖,慢悠悠地咽了口威士忌,又拧上盖,揣进衣袋,然后看着顺子的脸。
“干嘛突然想起这个?”
“不是突然,刚才心里就嘀咕来着——启介提起地震时看了你的脸。”顺子说,“所以说,人看火时的眼睛是比较诚实的,就像有一次你对我说的那样。”
“是吗?”
“有小孩?”
“啊,有,两个。”
“在神户?”
“那里有家嘛。大概还住在那里吧。”
“神户什么地方?”
“东滩区。”
三宅眯缝起眼睛,抬头往黑暗的海面望去,望罢又把视线收回到火上。
“对了,我不会把启介叫什么傻瓜。没道理说别人的。我也是什么都不思不想,傻瓜中的傻瓜!明白?”
“想多谈谈?”
“不,”三宅说,“不想。”
“那就算了吧。”顺子说,“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不是那样的问题。”三宅摇了下头,用手中的树枝尖在沙地上画出一种什么图形。“你可曾想过自己怎么个死法?”
顺子沉吟片刻,摇头。
“我时不时想的。”
“你要怎么个死法?”
“关在电冰箱里死掉。”三宅说,“常有的事吧——小孩钻进废弃的电冰箱里玩,玩着玩着电冰箱关了,就那么闷死在里面。就那么个死法。”
一根大漂流木一下子倾斜下来,火星四溅。三宅无动于衷地看着。火焰的反光在他脸上绘出颇带虚拟意味的阴影。
“在窄小的地方、在漆黑之中一点又一点死去。要是能顺顺当当闷死了还好,但不可能那么痛快。空气从哪里丝丝透入,所以很难窒息而死。到死要花很长很长时间,喊叫也没人听见,谁都不会注意到我。地方窄得根本动不了身,再挣扎也无法从里面把门打开。”
顺子一声不坑。
“这样的梦我做了好多回。半夜大汗淋漓地醒来。梦见自己在一团漆黑中痛苦挣扎着慢慢、慢慢地死去,睁开眼梦也还是没完。那是这种梦最可怕的地方。醒后喉咙干得沙沙直响。去厨房打开电冰箱门。家里当然没有电冰箱——不知道是在做梦。但当时意识不到,一边觉得纳闷儿,一边开电冰箱门。只见电冰箱里漆黑漆黑的,照明灯熄了。我以为停电了,把脖子伸了进去。不料电冰箱里倏地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脖颈。凉瓦瓦的死人的手。那手抓住我的脖颈,以极大的力气把我往冰箱里拖。我吓得‘啊’一声大叫,这才真正醒来。就是这样的梦。周而复始,每次都一模一样,没一处不一样,但我还是次次吓得要死。”
三宅用树枝尖捅一捅烧得正旺的圆木,然后返回原位。
“实在太活龙活现了,真的好像死了好多好多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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