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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孩子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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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熨斗的风景
什么时候开始做那种梦的?”

    “很久很久了,都记不得了。时而也有从那种梦中解脱出来的时期,有一年,是的……有一两年完全不做那种梦。那时候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会一帆风顺,可还是卷土重来了,就在我以为不要紧的时候重新开始。而一开始就无可收拾。昏天黑地啊!”

    三宅摇摇头。

    “跟你说这个也不顶什么用的。”

    “不不,”顺子叼起一支烟,擦燃火柴,大大吸了一口,“说下去。”

    篝火逐渐走向尾声。蛮大一堆用来添加的木材已一根不剩地投入火中。也许是神经过敏的关系,涛声似乎多少大了起来。

    “有个叫杰克·伦敦的美国作家。”

    “写篝火的那个人吧?”

    “对,你还真知道。杰克·伦敦很长时间里一直认为自己最后将溺海而死,确信必然落得如此下场——不小心掉进夜幕下的海里,在谁也不知晓的情况下淹死。”

    “杰克·伦敦实际上可是淹死的?”

    三宅摇头道:“不,喝吗啡自杀的。”

    “那么说,是预感落空了。或者是硬让它落空也有可能。”

    “表面上。”三宅停了片刻,“可是在某种意义上,他并没有错。杰克·伦敦在黑漆漆的夜幕下孤零零地淹死在海里了。酒精中毒,绝望深深沁入骨髓,挣扎着死掉的。预感这东西嘛,在某种情况下是一种替身。在某种情况下,那一替代物是远远凌驾于现实之上的活生生的东西,而那正是预感的最可怖之处。这个,可明白?”

    顺子就此思索了一番。不明白。

    “自己怎么个死法,一次都没想过的么。那种事如何想得出!连怎么个活法都还完全稀里糊涂呢。”

    三宅点头:“那倒是。不过么,也有被死法反向引导的那么一种活法。”

    “那可是你的活法?”

    “说不清楚,有时有那样的感觉。”

    三宅在顺子身旁坐下。看上去他比起平时有点儿憔悴,好像老了几岁。耳朵上边有长头发竖起。

    “你画什么画?”

    “解释起来非常困难。”

    顺子改变问法:“那么,最近画的什么画?”

    “‘有熨斗的风景’,三天前画完的。房间正中放一个熨斗,就那么一幅画。”

    “那为什么解释起来困难呢?”

    “因为那其实不是熨斗。”

    顺子抬头看他的脸:“你是说熨斗不是熨斗?”

    “正是。”

    “是某种替身喽?”

    “大概。”

    “而你只能把它作为什么替身来画?”

    三宅默默点头。

    扬脸望天,星星的数量比刚才多了许多,月亮已移动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三宅把手中的长树枝最后投进火堆。顺子悄然靠上他的肩。三宅的衣服沾染着数百次篝火的烟熏味儿,她把那股味儿深深吸入胸中。

    “跟你说,三宅。”

    “什么?”

    “我么,是个空壳。”

    “哦?”

    “嗯。”

    一闭眼睛,泪珠便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一滴接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淌。顺子用右手猛地抓紧三宅粗布裤的膝部,身体簌簌发抖。三宅伸手搂住她的肩,静静抱拢。但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真的空无一物。”过了许久,她才以沙哑的声音说,“彻头彻尾空壳一个。”

    “晓得的。”

    “真的晓得?”

    “这方面我很有经验。”

    “如何是好?”

    “好好睡上一觉,起来一般都能恢复。”

    “没那么简单。”

    “或许。或许没那么简单。”

    圆木“咻”一声发出什么地方的水分蒸发起来时的声音。三宅扬脸眯缝起眼睛,往上望了一会儿。

    “那,怎么办才好呢?”顺子问。

    “那么……怎样,马上和我一起死?”

    “好啊,死就死。”

    “当真?”

    “当真。”

    三宅继续搂着顺子的肩头,默然良久。顺子把脸伏在他旧得让人舒坦的皮夹克怀里。

    “反正,等篝火熄了再说吧。”三宅说,“好容易生的篝火,想陪到最后。火熄了四下一黑,就一起死好了。”

    “好好。”顺子说,“可怎么死呢?”

    “想想看。”

    “嗯。”

    顺子在篝火味儿的包笼中合起双目。三宅搂在肩上的手作为男人的手未免小些,且粗糙得出奇。自己大概不能同这个人活在一起,顺子想,因为自己恐怕很难走进他的心,但一起死则是有可能的。

    但在被三宅的胳膊搂抱的时间里,顺子渐渐困了。肯定是威士忌的关系。木料大部分变成灰崩塌了,唯独那根最粗大的漂流木仍在闪着橙黄色的光亮,可以从皮肤上感受到它静谧的温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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