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奇形怪状的野味。缅甸野生动物不受保护,所以野味可以随便吃,蟒蛇、竹鼠、山麂、穿山甲、熊掌之类的,都可以尽情搬上餐桌。范晓军还看见盘子里有下酒用的炸蟋蟀和炸橡树虫,他不喜欢这些,所有这些野味都让他毛骨悚然,更别说把这些东西放在胃里了。他对盲男说:“我说这位缅甸同志,能不能给我煮碗面条?”
“可以,不过,美味不吃却吃面条,你艰苦朴素啊?”
“不是不是,那个最合口。”
“好吧!要打卤面还是炸酱面?”
“还有炸酱面?我就要这个,另外,有没有大蒜和黄瓜?”
“放心,我这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范晓军一听来精神了,他最爱吃的就是炸酱面,畜生才吃野味呢!学学此时就在扮演一个贪吃的“畜生”,他拿起筷子上下飞舞,一点不客气,瞬间就把桌子上的菜肴一扫而空,根本不让范晓军插嘴。
吃饭的时候,范晓军问盲男:“看你们这打扮,这儿还搞革命哪?”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觉悟挺高的。早晨起来背一段毛主席语录不?”
“嘿嘿,以前背,现在没了。”
“我这都是听我父亲说的,还说那时候还唱语录歌呢!”
“是是,我们也唱,你想不想听?”
“想,谁唱?你啊?”
盲男一拍手,对身边的盲女说:“给远方的客人露一嗓子!”
盲女浅浅一笑,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轻轻吟唱起来: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毛泽东
想念毛泽东
迷路时想你有方向
黑夜里想你心里明……
静静的夜,她的歌声犹如缥缈的炊烟袅袅升起,显得空灵而遥远,轻易就划破了森林。范晓军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能听到这么好听的“文革”歌曲,也没想到这个岁数偏大貌不惊人的盲女嗓子这么优美。
对于20世纪60年代那段历史,范晓军并不是很清楚,那时他还没有出生,不过他父亲倒是经常在饭桌上提起,说他的同学都在一场武斗中死去了,而他还活着。父亲经常喝醉,喝醉后就会给他唱“语录歌”,边唱边有力地挥舞手臂,好像努力把自己拽回到那个火红的年代。父亲最爱唱的歌曲是:“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歌曲结尾处父亲每次都要铿锵有力地加上“哐哐哐”三声作为整个歌曲的结束,似乎那个时代的革命歌曲结尾处都可以加上“哐哐哐”。父亲也唱过盲女刚才唱的这首歌,但是他没有这个女人唱得好,他的感情没有盲女虔诚。那时候,父亲还给他讲那个时代的故事,离奇荒诞而令人酸楚。当然,有的故事也不乏黑色幽默。范晓军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非常有意思,说河北省一个老大娘,不认识字,整个一文盲。那时候正在掀起一个学习毛主席语录的新高潮,每个人每天必须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可她老人家就是背不下来,一次也没背下.来。这让街道革委会主任很没有面子,认为在自己领导的范围内竟然有这么落后的人物。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老太太背不下来是因为不理解伟大领袖语录的真正含义,如果理解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于是他开动脑筋,用当地最浅显易懂的语言以及比喻解释给了老大娘。第二天早晨,奇迹发生了,老大娘竟然一字不落把这段语录背下来了。她是这样背的:“世界是你家的,也是俺家的,闹来闹去还是你家的。”
客房在草屋后面一座木头楼房上,房间还比较干净,按照酒店标间那样布置,并排两个单人床,中间一个床头柜,上面有一盏样式过时的台灯。范晓军吃了两碗炸酱面,又听了盲女无数首歌,此时实在有点困乏了,洗脸洗脚上床后,却又久久不能入睡。住在这么一个荒村野店,心里一点不嘀咕肯定是假的,进这条土路的时候还看见两个荷枪实弹的青年,到了旅馆却只有两个盲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武装部队?真有点奇怪!
范晓军想,也许我把问题搞复杂化了,这里不是什么缅北武装一个小据点,没准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百姓,为了自卫,他们才这么警惕,才在路口设置哨兵的。那个费力端着枪的少年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孩子。唉,管他的,明天没准就找到那块黑石头了,我一个人进山,跟学学,跟这两个盲男盲女没任何关系。
范晓军甚至想,这个学学到底走对没有?他知道很早以前有一条从四川成都经云南大理、保山、德宏进入缅甸,再通往印度的重要交通线,即“蜀身毒道”。在这条古商道上,古代中国商人与掸国(今缅甸)或身毒(即印度)的商人进行货物交换,用丝绸或邛竹杖,换回金、贝、玉石、琥珀、琉璃制品等。这条线与今天的川滇公路、缅印公路的走向大体一致,并且有不少路段完全重合。学学的方向感这么差,范晓军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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