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该买白的还是黄的谷粉,竟然踌躇半晌。两种都是石磨的,价格一样,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比较盒底的营养成分,好像哪种的维生素C比较多,他就会买哪一种似的。他觉得黄色谷粉模样比较传统,下定决心买这种。
最小的包装也有八盎司,供养一阵子没问题。
他还到了另外一家咖啡馆,接受访问之后才回家。咖啡馆是麦克道格街上的雷吉欧,采访媒体是《人物》杂志。女记者还带了个摄影师,一个皮肤黑得发亮的年轻人,从头到尾没吭过声,但他还是靠肢体语言,要克雷顿到华盛顿广场公园去拍几张照片。他换了好几卷底片、好几部相机,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直到克雷顿受不了喊停为止。
在回家的路上,一家店面橱窗吸引了他的目光。老板布置了一张沙漠海报当背景,前面撒了一些沙99lib?子,安了几棵仙人掌,不大协调的是出现了一些石英与矿石标本。让他驻足的并不是这些劳什子,而是成排的动物石雕,跟土耳其玉兔非常相似的神偶。这里没有兔子,倒是有熊(仔细想想,沙漠里怎么会有熊呢?)、狗,还有一些他无法分辨的动物。
进到店里,发现了一个玻璃柜里满满的都是这种神偶,有的一英寸来长,像是用模子刻出来的动物饼干,有的雕得很细致、很写实,有羽毛根根立体的老鹰,也有作势咆哮的猫,不知道是美国山猫还是野猫。
看店的是一个黑人女孩,头发一排排地绑起来,好像是玉米田,十根手指上,有六根戴戒指,很殷勤地跟他解释这些神偶有什么寓意。在印地安神话里,熊,是力量的象征,也是雕刻家最喜欢的题材之一,尽管熊根本不会在他们的栖息地出没。他一直以为是狗的动物,结果是土狼。土狼在印地安神话中,多半是骗子。
“荒野狼。”
“差不多,不过它在卡通里一直被骗,跟印地安信仰相反。这一只可能是獾,你要猫头鹰、鸟类,我们这里也有。你看,这里有一只兔子、一只猫头鹰跟一只青蛙。水牛,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要不要带一只回去供养?他说不要,有个朋友送了一只神偶给他,他想了解一点背景资料。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向它们膜拜?
“我想不用吧。”她说,“只要崇敬它们的精神就行了,明白我的意思?吸收它们的能量。当然,你得喂它们。”她跟他解释要用哪一种谷粉,用哪一种特别的浅碟子装。店里也卖供养碟子,其中最精致的一件是隐含光芒的黑色陶器,他很讶异地发现,售价竟然高达四十五美元。
“这是圣克拉拉产的,”她说,“还是圣·伊尔德丰索?我有的时候会搞糊涂。你看,这边这个碗就是圣克拉拉产的,这边这个来自圣·伊尔德丰索。这个小东西,一时之间就弄不清楚了……等等,这边有签名,玛丽雅·索荷,这就不同了,她是知名陶艺家,住在沙圣·喀拉,所以这是沙圣·喀拉的产品,难怪比较贵。其他的价钱,连一半都不用。”——她嫣然一笑——“我想这些小动物也分不出其中的区别。”
他很喜欢那个黑碗,说他要了。在打包的时候,他跟她说,他知道她一肚子神偶与陶器的典故,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请她吃晚饭,多学一些。
她笑了笑,脸上散发出兴奋的光彩,却摸了摸左手上的一个戒指,“在这里磨来磨去,都快磨坏了,”她说,“但这是一个结婚戒指。”他道歉,她说不必,受宠若惊。“如果哪天看我没戴戒指了,再约我好吗?”
几天前,他移开几本书,做成个壁龛的模样,供奉玉兔。他舀了些谷粉,放进碟子里,恭恭敬敬地放在兔子前面。
他检查一下留言,回电话给罗姿。她正在拖延国外书商的版权销售,等《暗黑甚水》到手再说;据说,法国的书商想要新合约,保留旧作的再版版权,还想再要一本他们之前放弃了的书。
成功,无可取代。
还有两通留言,他都不想回。他删掉留言,坐在键盘前面,马上就被故事内容吸引住,下一件他注意到的事情,就是天色已然深沉,他饿得要命。他把写好的部分存档,检查拼字,把新写成的段落印出来。打印机列印的同时,他拿起电话,叫中国菜外卖。
他可以自由活动,但是除了接受访问之外,他也懒得出去。最近电话铃响的次数比以前多得多了。从前,一听到他被逮捕就躲得远远的朋友们,现在都重拾话筒,想跟他接续前缘。他自认是个亲切热忱的人,但还是托言写作,回绝约会。他用这个理由打发了好几个新朋友,这些人都没有世道炎凉的前科——多半是他在丝蒂莉神奇之夜结识的,他们没有抛弃过他,因为他们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他不恨那些老朋友——至少他觉得不恨——也不想断绝交新朋友的机会,只是他不太想社交。
他怀疑那只兔子跟他现在的心态有些关系。
并不是它神秘的能量,绝对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它存在的事实,给他带来巨大的阴影。还没发现这只兔子窝在袜子抽屉里的时候,他还想多到外面走走,在鱼壶或是布里斯角消磨一个夜晚,或是到丝蒂莉来趟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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