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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跳楼摔死跟被火烧死两个选择而已。

    牺牲,全部都是牺牲。每一次,这个城市惊疑不定,处在危急存亡之秋的时候,都带着淌血的伤口重新站起来,姿态比以前更加强悍。每一次,牺牲者的灵魂融入了城市之中,成为精神遗产的一部分,也使这个城市更伟大、更丰富。

    当他有了更深沉的体会,感觉到老天的开示,他就会放下沉甸甸的百科全书,东张西望,寻找更多的例子,支持他的想法。例子信手拈来,无虞匮乏,大大小小的悲剧,从这个城市草创之初,一直到九月十一日,绵延不绝。

    这个城市的历史,就是暴力与死亡的历史。帮派械斗,从包瓦利小子跟死兔帮纠结难解的反复仇杀,一直到黑手党无穷无尽的内斗杀戮,都没挣脱这个历史宿命。从亚伯特·安那斯地西亚在雪瑞丹公园旅馆的理发厅里遇刺身亡,一直到黑手党头目乔伊·加罗在小意大利区的安伯特蠔屋中被乱枪打死,也都是这么回事。血溅五条街,没有一条人行道是干净的。大雨无法洗尽血腥气息,只能掩人耳目。

    还有火,数也数不尽的火灾。你可能以为城市不会着火,钢铁、玻璃、柏油、水泥,都不像是火能烧得着的,直到有一天,一栋由玻璃、钢铁建成的摩天大楼,像火把一样,把自己烧得无力支撑而倒塌,你才知道你错了。喔,没错,森林会着火,木造的房子会着火,由钢铁跟水泥组成的城市,也会着火。

    从书中体悟到的新境界,在他的体内灌注了无穷的能量,他发现他再也无法读下去了。一拿起书,便想放下,在房间里踱步,各式各样的点子成群结队地闯进他的脑海。他开始离开房间,在街道上晃荡,一出门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信步走到小德国。这里早就一个德国人都没有了。他经过一次三角衬衣工厂的原址,不止一次地在零地外围兜圈子。

    边走边想,他的思维进入更深的领域。

    他想起几年前,有人闯进一家无证俱乐部纵火,当场烧死七八十个洪都拉斯人。这是一起惨案,但是,一般穷人并不了解这是上帝的旨意。一个心怀怨怼的洪都拉斯人总觉得有人在或明或暗地欺负他,于是带了一罐汽油回到俱乐部,点了火,往里面一扔,被捕之后,审判定谳,终身监禁,目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服刑。

    他杀的这些人是给这个城市的供品,他的心里很清楚:他们移民到纽约,命丧他们心目中的天堂,他们的同胞前仆后继地继续前进,在这里定居,发芽茁壮,开花散叶。扔汽油弹、点火的凶手,当然就是死亡工程的建筑师,是不是也死在自己建立的地狱中呢?他知道那个洪都拉斯人是活下来了(除非他在监狱里遭人暗算,瞧他那德行,也的确是一副短命相),现在是不是生不如死?

    也许……

    再说三角衬衣工厂大火吧。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厂房付之一炬不说,所有的女工被困火场,只能眼睁睁地等死。原因是出入的大门被反锁起来了。否则,尽管会有死伤,至少有一些年轻的女工可以逃出来。

    大门被反锁起来,真的是纯属意外吗?真的像有些人说,是因为老板不想让这些女工乱跑,要她们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面前的缝纫机上吗?

    还是……

    还是有人故意把门锁起来,然后放火?

    这才是真相,他异常确定。这起悲剧是幕后的藏镜人一手策划的,目的是让死伤尽量惨重。这也许是一起纯然的罪行,没法解释,就像邪恶一样没法解释;或者,也许,也许……

    也许这是一个别有怀抱的人的壮举,也许他想要牺牲那些无辜的生活,丢弃自己的道德操守,抛开对不朽回报的期望(干了这种事的人,等着他的自然只有地狱了),放弃一切、牺牲一切,成就更伟大的将来。

    Dulce et de est pro patria mori.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读过这段拉丁文。光荣与美好是为祖国而牺牲。如果是为了自家城市牺牲,拉丁文怎么讲?拉丁文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只言片语。放心,有些记不得的事情齢是会起来的。

    Dulce et de est…

    “史洛库恩将军号”悲剧呢?有很多种解释,其中几种算是相当合理的了,但是,阴谋破坏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有人故意纵火,酿成这起惨案。

    征兵暴动。看起来是一起偶发事件,众多因素交织在一块儿,社会、政治、经济现况脱序,擦枪走火,意外引起。但有没有可能:环境只是整起事件的框架,让木料、易燃品堆在一块儿,而煽风点火的却是有心人士呢?历史书上提到邻里之间有人煽动流氓混混,情势才逐渐失控。但有没有可能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控制情势呢?可不可能唯一的目的就是制造暴乱呢?

    他现在看清楚了:一连串的男人(还有女人,谁说历史单靠男人驱动?)不是出卖灵魂,而是彻底地舍得牺牲,把自己引向全然的毁灭,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为还未诞生的一代,清除污秽,建立美好的将来。

    难道所有人都是满腔热血,才踏上不归路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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