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是,但肯定也有这样的烈士。他绝对不是第一个自知身负使命的先知,相信自己有非实现不可的理想,不管他会因此付出多少代价。
在回家的路上,他捡了一份别人不要的报纸。一个疯子驾驶偷来的车辆,以极速开上第七大道,闯红灯冲撞前面的车辆,追逐行人,肆无忌惮,刻意制造大量伤亡。然后,他露了一手驾车绝技,躲避警察的追逐,开上第八大道,照样朝着无辜的路人冲过去。最后,被警方层层包围,只得束手就擒。被捕的嫌犯态度异常冷静,告诉警方,他把车辆当做杀人工具的理由,只是他一时气愤,但始终没说清楚,他到底在气什么。
他还记得他吞下整瓶药丸,躺在妻子身边等死的过程。他下定决心加入她的牺牲,但,很失望地发现,他竟然重回人间。他想,也许他在这里还有未竟的事业,这让他好过起来。
现在,他终于知道那句话怎么讲了。
Dulce et de est…pro patria mori.
看吧,他果然想起来了。
晚春三月,距离他在世贸原址把妻子骨灰撒向下曼哈顿的那时候,一晃也半年多了。他搭上三号地铁,前往布朗克斯,在东一百六十街下车,往北走,再转西,朝科得威尔街一栋废弃建筑物前进。这是他几个星期前发现的,过去几天,他几乎天天来这里报到。建筑物的窗户已经钉上木板,门口的铁皮已经被撬开,左边的角落容得下一个人爬进去,于是,这里成为街友——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找个隐秘处所吸毒的瘾君子——的天堂。他们觉得待在这个破地方总比露宿街头好些。
他买好了六罐煤油。他在曼哈顿找了几家店,一次买一瓶,免得招惹疑心,然后放进他太太生前使用的帆布购物袋。这是孩子送给母亲的礼物,两边都印了“滑稽”(GOOCHEE)。买下这玩意儿的人——他的儿子,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儿子还不到十二岁——告诉她,他知道她想要的其实是古奇(Gucci)包包。
他们笑得多开心啊,他太太爱死这个袋子了,一用就是好多年,舍不得丢。
他非常希望有人,不管是居民还是警察,发现他形迹可疑,在不该他出没的地方活动。他无动于衷,就算是警察马上采取行动抓人,他也不在乎。可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也许他已经死了,他想。也许他已经变成鬼魂,所以,大家不注意他、看不见他。
不,不对,他买煤油的时候,递钱过去,对方还会找零,把煤油装好给他。
他掀起铁皮,爬了进去,把煤油洒在底层的每一个房间。六罐都倒光了之后,他顺手划一根火柴,点火,离开现场。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想起他的“滑稽”帆布袋。他放在现场,忘了带出来。没关系,大火会把它吞噬,了无痕迹,无从追查。他继续走。
在电影里,火场会发出烈焰燃烧的声音,爆炸、火光冲天,一发不可收拾,会把在街头狂奔的纵火犯震倒在地上,但,现在一点异样都没有。他走过一条街,回头看看,建筑还是原来的样子,跟他刚刚走进去的时候差不多。看来,当场被逮捕,壮烈牺牲的机会已经不大了。
他在街角转弯,又走了一条街,再转弯,就这么一直走,直到瞧见一家挂着西班牙文招牌的小餐馆。这餐馆简陋得可以,里面连餐桌都没有,只有一个塑胶柜台,八张没有靠背的长脚凳。
他挑一张凳子坐下。菜单挂在墙上,是一面黑板,用粉笔潦草地写了几道菜名,有几道已经被擦掉了。就算他识得几个西班牙文,写成这样,他也认不出来。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妇人以为他不会讲西班牙文,于是用口音重得几乎听不懂的英文问他要吃什么。他看看右边两张凳子之外的客人,指着他吃的东西。
“Arroz pollo,”那妇人道,“鸡肉饭。你要鸡肉饭吗?”
他点点头。食物端上来,除了有些辣以外,倒还满可口的。他并不饿,他最近不怎么饿。食物放在眼前,才想起他早餐之后,一直没吃没喝。他好渴。水的拉丁文是aqua,西班牙文该怎么说?是agua吗?还是,他做个仰头干杯的姿势,向她讨杯水?
他想得入神的时候,妇人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救火车的警笛声。他非常确定不是救护车,因为声音接二连三,乱成一团。他在盘子底下塞了十块钱,不等找钱,就走了出来。他已经失去方向感,忘了他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只得朝警笛声的方向前进。
建筑毕竟是烧起来了。他没看到火焰,倒是有很多黑烟,消防队员忙进忙出,拼命抢救。外围围了一堆看热闹的闲人,他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却担心他们会看破他的心思,发现他就是纵火者,于是,转身朝地铁站走去,回家。
这则新闻上了报纸,死了两个人——一个年轻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嗑了药,不及逃生;另外一位是年轻英勇的救火员,今年不过三十二岁,有三个孩子,家住皇后区桑尼赛。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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