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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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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惯常的那样来谈谈苏格拉底之死,倒要有意思得多。这地牢里不准有书,但我的记性好,我独自背诵他崇高地谈论灵魂的那段话,从中得到安慰。”

    “我现在并不是命令你,德米特里奥斯,而是恳求你听我说话。”

    “这一点我总该遵命。”

    宗教法庭审判官用恳切的语调,引经据典、字斟句酌地把一点又一点的道理讲给他听,这些道理是教会设想出来的,用以支持它自己的主张,驳斥异教和教会分立派的思想。他对于这种说教是拿手好戏,说得头头是道,显得十分自信。

    “要是我因为害怕痛苦的死而假意接受我认为错误的信仰,那我这个人就一无价值了。”希腊人听他说完之后,这样说。

    “我不要你假意接受。我要求你真心诚意地相信真理。”

    “‘真理是什么呢?’本丢·彼拉多曾经问过。一个人无法强制自己的信仰,就像他无法强制大海,要它在面临狂风暴雨袭击时平静下来一样。我感谢大人的好心,相信我,我对我所蒙受的灾难,一点儿也不怨恨你。你是照你自己的良心行事的,一个人也至多做到这地步了。我老了,今天死还是再活一两年死,没有多大差别。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因为我去世了,就放弃你对伟大的古希腊文学的研究。它始终能够使你胸怀宽大,心灵崇高。”

    “你这样执而不化,不怕天主对你公正地惩罚吗?”

    “天主有许多名字和无数的特性。人们称他为耶和华、宙斯、婆罗门。你给他取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在它的无数特性中,最主要的是正义,这是苏格拉底,虽然身为非基督徒,看得很明白的。天主定然知道,人不是相信他希望相信的,而是相信他能够相信的。因此我不能冤枉天主,认为他会把不是人们的罪过定为罪过。现在我要请求大人离开这里,让我自己好好思考,你可务必不要以为我不够恭敬。”

    “我不能这样把你抛下。我一定要努力到底,让你不朽的灵魂免被地狱的熊熊烈火所焚烧。你说一句让我觉得你还能得救的话吧。就说一句话来表示你不是死不改悔的,以便我至少可以减轻你在尘世将受的刑罚。”

    希腊人微微一笑,也许在他这微笑中带有一丝讥讽的味儿。

    “你管你的事,我管我的,”他说,“你管你的杀人,我管我的视死如归。”

    审判官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几乎辨不清走出地牢的路。

    主教用断断续续的话语把以上这些事的大部分讲给那两名修士听,讲到这里,他用双手遮住面孔,似乎再不好意思继续讲下去了。他们听得很难过,但是听得入了神;安东尼奥神父把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回答都在头脑里牢牢地记住,以备写进他的书里。

    “接下来我做了一件糟透的事。堂巴尔塔萨正卧病在床,我知道他会一直在床上养息到最后一刻,因为他最怕到举行公判大会的时候身体不好,到不了场。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巴不得引起王子的注意。我正好趁机照我自己的心意行事。我不忍想到那可怜的老人被残酷的火焰活活烧死。他在受严刑拷打时发出的惨叫声还在我耳朵边回响,我想我将一辈子听到这个声音。我就对几个与此案有关的人说,我亲自跟他谈过话,他终于已经悔过,愿意接受圣子成为圣灵的道理。我下命令,把他绞死了再烧,还叫仆人送钱给执行绞刑的人,叫他干得利索,一下就送他的命。”

    这里要解释一下,行刑者可以把套在受刑者脖子上的铁箍收收放放,把临死的痛苦延长到几个小时。所以必须送贿赂,让受刑者迅速噎气。

    “我知道这是犯罪的行为。我伤心得要命。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对这罪过永世也不能原谅自己。我把这事告诉了我的忏悔神父,遵照他的规定惩罚了自己。我得到了免罪,可我不能赦免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我的惩罚。”

    “但是,大人,你那是仁慈的行为啊,”安东尼奥神父说,“凡是像我这样长久在你身边工作的人,哪个不晓得你心地仁慈?谁会因为你偶尔让仁慈压倒了公正无私而责备你呢?”

    “那不是仁慈的行为。说不定那个希腊人被我讲的道理打动了。说不定当火焰舔到他赤裸的肉体上的时候,天主会对他赐恩而感动他的顽固精神,使他认错呢?有很多人就是这样在即将见到造物主的时候,拯救自己的灵魂的。我夺去了他这个机会,因而使他须受永恒的煎熬。”

    他喉头突然发出一声沙嗄的抽噎,有如黑夜沉寂的森林中发出的那种沉闷的怪异的鸟叫声。

    “永恒的煎熬!谁能想象这种磨难呢?那些被打入地狱的人在一片火海中挣扎,极度痛苦地在火海中升腾起的毒气中喘气。他们身体上全是蛆虫。无可忍受的饥渴折磨着他们。烈火烧得他们凄厉地直叫,和这一片喧嚷和骚动相比,雷鸣和海上暴风雨的呼啸简直像是寂静无声了。外貌骇人的魔鬼们嘲弄并挖苦他们,狠狠地毒打他们,可是悔恨的心情比那些可憎的魔鬼的折磨更残酷地撕裂他们的心。良心的蛆虫啃啮着他们的肝肠。烈火吞噬着他们的灵魂,和这种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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