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上朋友。街道乱糟糟脏兮兮的,吃的不合口味,人们讲话粗俗——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因此在东京期间他一直想她,晚间一个劲儿闷在房间里写信。她也回信(尽管数量比他少得多)。她详详细细地写了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左一遍右一遍反复读这些信,心想,倘若她不来信,自己脑袋怕是早出故障了。他开始吸烟,开始喝酒,甚至不时旷课。
不料暑假迫不及待地返回神户一看,很多东西都已令他失望。也真是不可思议,离开这里不过三个月,却触目所见无不显得土里土气,死气沉沉。同母亲的交谈无聊得要死。在东京时原本那么令他怀念的四周景致看上去也衰败不堪,神户城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村镇而已。他懒得跟别人谈话,从小常去的理发店也让他感到窒息。就连曾经天天领狗散步的海岸也显得冷冷清清,触目皆是垃圾。
同她的会面也没使他振作起来。每次见完面回家他都一个人冥思苦索:到底什么出问题了呢?他当然还在爱她,爱的心情丝毫未变。但仅此是不够的,他想,总得想个办法才行。热情这东西在某一时期是以其本身的内在力量行进的,但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若不在此想出办法,我们的关系也迟早要走到尽头,热情也可能窒息而死。
一天,他再一次提起久已冻结的性爱问题,打算作为最后一次。
“三个月时间里我一个人在东京始终考虑你来着。我想我是非常爱你的,离得再远也一样。问题是长久分离,很多事情都变得让人惶惶不安,忧郁的心情有时飞速膨胀开来。人这东西独处时是十分脆弱的。你肯定不理解。这以前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待过,的确不是滋味。所以我希望你我之间能有一条实实在在的类似纽带的关系,希望获得即使天各一方也紧密相连的自信。”
但她仍旧摇头,尔后叹了口气,吻他一下,吻得极其温柔。
“对不起。可我不能把我的初次给你。这是这,那是那。凡我能做的什么都可以,只是这个不行。你若是喜欢我的话,就别再提这件事了,求求你。”
但是他重新提起了婚事。
“我班上也有人订了婚,两个。”她说,“但对方都有正正规规的工作。所谓订婚就是这个样子的。结婚是一种责任,是自立并接受别人。不负责任什么都得不到的。”
“我负责任。”他斩钉截铁,“我已进了好大学,往后也能取得好成绩。这样,无论公司还是政府部门都能进去。什么都做得到。我准备以最好的成绩进入你喜欢的地方。什么都做得到,只要我想做。问题到底在哪里呢?”
她闭上眼睛,头靠车座后背,默然良久。“我害怕。”说着,她双手捂脸哭了起来。“真的害怕,怕得不得了。人生可怕,活下去可怕,几年后必须走上社会可怕。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为什么一点都不开窍呢?为什么这么欺负我呢?”他抱住她。“有我在就不可怕。”他说,“其实我也怕,和你同样怕。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勇敢地干下去。你我齐心合力,什么都无所畏惧。”
她摇头道:“你不明白的。我是女人,和你不一样。你不明白这点,根本不明白。”
往下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一味地哭泣不止,哭罢说出了一番匪夷所思的话来:
“我说,万一……万一我和你分手,我也会永远永远记着你的,真的,绝不会忘。我真的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和你在一起非常开心,这你也知道吧。只是那和这是两码事。假如这方面你想得到什么许诺的话,我可以许诺:我和你睡。但现在不行。要等我和谁结婚后和你睡。不骗你,一言为定。”
“当时我完全搞不清她究竟想说什么。”他望着炉火说道。男侍端来主菜,顺便往炉里添了柴,火星“哔哔剥剥”四下溅开。邻桌一对中年夫妇正在专心挑选餐后甜食。“莫名其妙,简直是谜。回到家想起她说的话,又一一琢磨一遍,但我无论如何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你明白?”
“就是说,以处女结婚,婚后再无须处女了,和你偷情也不碍事,所以叫你等到那时候——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是那个意思吧,也只能那样猜想。”
“想法固然离谱,但道理上基本讲得通。”
他嘴角漾出了笑意:“你说得对,道理上基本讲得通。”
“以处女结婚,当人妻偷情,很像过去的法国小说,就差没有舞会和女仆之类了。”
“不过,那倒是她能想到的惟一现实性对策了。”他说。
“可怜!”我说。
他看我的脸看了好一会,之后缓缓点头。“可怜!真是那样,你说的那样。你是真的明白啊!”他再次点头,“现在我也觉得是那样,我也终究增加岁数了嘛。可那时不那样认为,还不过是个孩子,人的内心的一个个微小震颤,在我还完全理解不了,只知道吃惊。老实说,真的差点儿惊个倒仰。”
“明明白白。”我说。
接下去我们默默吃了一阵子蘑菇。
“预料之中的事了。”稍顷,他说道,“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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