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科长迅速转身不见,大概找地方吃自己的午饭去了。当场我是真心道谢来着,不过坦率说来,他完全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会场上说了什么我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不过是由于不便一言不发而顺口敷衍几句而已。科长何苦为这点事特意跑来我身旁赞赏一番呢?发言更堂而皇之的人本来有的是!莫名其妙!我继续吞食午饭。忽然,我想起妻子。她现在做什么呢?到街上吃午饭去了不成?我很想给她单位打个电话,很想聊上三言两语,聊什么都好。我拨动开头的三位数字,转而作罢。没有什么事值得特意打电话。我固然觉得这世界有点扭曲变形,但又没有必要就在此午休时间里往妻子单位打电话——我能说什么呢?况且她不大喜欢我往单位打电话。我放下话筒,喟叹一声,喝干剩下的咖啡,把塑料杯投进垃圾箱。
10
下午会场里,我又见到了电视人。这回人数增加了两人。他们仍像昨天那样抬着索尼彩电横穿会议室,但电视机尺寸比昨天的大了一圈。我心里叫苦:索尼是我们公司买卖上的敌手。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把这种产品带进公司都非同小可。当然,为了做产品比较,偶尔也会把其他公司的产品带进公司,不过那种时候必定把公司商标揭掉,因为给外人撞见多少会引出麻烦。然而他们全然肆无忌惮,示威似的把“SONY”商标对准我们。他们推门走进会议室,绕场一周,似乎在物色适合放电视机的位置,结果未能如愿,便径直抬着电视机从后门退出。问题是房间里这么多人,任何人对电视机都毫无反应。他们并非没有看见电视人,肯定看在眼里,当电视人抬着电视机进来时旁边的人闪开为其让路便是明证。可是他们对电视人再无更多的反应,这种反应同他们在附近咖啡馆时对女侍送来预订咖啡的反应相差无几。原则上他们是将电视人作为不存在之人加以对待的。明明知道存在于此,却待之为不存在之人。
我感到蹊跷。莫非他们全都知道电视人,而惟独我自己被排除于有关电视人的情报之外不成?说不定妻子也对电视人的情况了然于心,我想。大有可能。惟其如此,她才对房间里突如其来的电视机无动于衷,缄口不语。此外找不出第二种解释。我头脑里乱成一团。电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总搬电视机?
一个同事离座去厕所小便时,我也跟踪追击似的钻进厕所。此人和我同期进入公司,关系颇佳,下班后两人还偶尔去喝几杯。我并非同任何人都吃吃喝喝的。我们并肩站着小便。他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真是见鬼,看这样子非开到晚上不可,开会开会老是开会!我也表示赞同。两人洗了洗手。他也夸奖我在上午会议上的发言,我说谢谢。
“不过,刚才搬电视机进来的那两人……”我若无其事似的提起话头。
他默不作声,使劲拧紧水龙头,从纸箱里抽出两张纸巾擦手,看都没看我一眼。他不紧不慢地擦罢手,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或许没听见我的话也未可知,这点无从判断。不过从气氛看来,我觉得还是不要问下去为好,所以我也默默用纸巾擦了手。空气似乎一时凝固起来。我们不声不响地从走廊返回会议室。往下的会议时间里,我感到他在躲避我的视线。
11
从公司回来,房间里黑幽幽的。外面开始下雨了,从阳台窗口可以望见低垂的乌云。房间里充满雨的气息,天也开始黑了。妻子还没下班。我解下领带,按平皱纹搭在领带架上,用衣刷刷去西服的灰尘,衬衣扔进脏衣篓。头发沾上了香烟味儿,便打开淋浴冲了冲。经常如此。每次开罢长会,身上就熏得满是烟味儿。妻子最厌恶这气味。婚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使我禁烟。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淋浴出来,坐在沙发上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喝易拉罐啤酒。电视人搬来的电视机仍在地柜上。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启动键,按了好几次也没有接通电源。完全无动于衷,荧屏一片黑暗。我仔细看了看电源软线,插头端端正正地接在插座上。我拔下插头,重新用力插入。无济于事。任凭怎么按启动键画面也不变白。为慎重起见,我打开遥控器后盖,取出电池,用简易电笔检查一下。电池是新的。我无可奈何地扔开遥控器,把啤酒倒进喉咙深处。
为什么如此执著呢?不可思议。纵使接通电源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见到白光,只能听到“嘎嘎”的噪音!因此启动也罢不启动也罢,何必计较呢!
但我偏偏觉得是个问题。昨晚本来可以好好启动来着,而那以后又没动它一手指头。岂有此理。
我又一次拿起遥控器试了试,慢慢往指尖用力,结果如出一辙,毫无反应。荧屏彻底呜呼哀哉,彻底僵化。
彻底僵化。
我从冰箱里取出第二听啤酒,打开盖喝着,又吃了塑料容器里的土豆色拉。时针已过六点。我在沙发上浏览了一遍晚报。报纸比往常还无聊,几乎没有值得一读的报道,连篇累牍全是哗众取宠的消息,可是又想不出其他可干之事,便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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