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细细阅读起来。读罢,还是要干点别的事才行,但我懒得就此思考,又像故意拖延时间似的继续读报。对了,写封回信如何?表妹寄来了婚礼请柬,对此我必须写信谢绝。她结婚那天我要同妻子两人外出旅行,去冲绳,这是早就定好了的,两人为此同时休假。事到如今,ib.不可能变更。如果变更,下次能否同时请下长时间休假,只有神仙晓得。再说我和表妹也没什么亲密交往,差不多有十年没见面了。不管怎样,我想得尽早回信才是。人家还要考虑预订婚礼场所。然而硬是不成。现在根本写不了信,怎么也没这份情绪。
我又端起报纸,看第二遍同样的报道。蓦地,我想起该做晚饭了。可是妻子由于工作关系很可能吃过晚饭才回来,那一来,做好的那份势必剩下浪费。而我一个人的饭,怎么都能对付一顿,无须大动干戈。倘若她还什么也没吃,两人一起到外面吃就是。
我觉得不大对头。我们回家可能迟于六点的时候,必定事先取得联系。这是常规。也可使用录音电话留下口信,这样对方便可以依此调整行动——或者自己一个人先吃,或者把对方那份做好留下,或者先上床就寝。由于工作性质方面的原因,我难免晚归,她也因商谈事情或校对清样而有时姗姗归迟。双方的工作均不属于早上九点准时上班傍晚五点准时下班那种类型,两人都忙起来,甚至三天五日不怎么说话的事也是有的。别无他法,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我总是注意坚守常规,尽量不给对方增加现实性的麻烦,一察觉可能晚归,即用电话通知对方。时不时地也会忘掉,但她是一次也没有忘过的。
然而录音电话没留下口信。
我松开报纸,歪倒在沙发上,闭起双眼。
12
梦见开会:我站起来发言,自己都不知所云,徒然摇唇鼓舌而已。话一中断我就要死去,所以不能住口,只能永远不知所云地喋喋不休。周围人尽皆死去,化为石头,化为硬邦邦的石像。风在吹。窗上的玻璃七零八乱,风从空中吹入室内。电视人出现,增加到三个,一如当初。他们仍在搬运索尼彩电。荧屏上映出电视人。我正在失去语言,手指也随之渐次变硬。我将慢慢变成石头。
睁眼醒来,房间里白雾濛濛,恰似水族馆走廊的。电视机开着。四下黑透,惟独电视荧屏发出“滋滋”低音闪着光。我在沙发上坐起身,用指尖按住太阳穴。手指依然是柔软的肉。口中残留着睡前喝的啤酒味。我咽了口唾液。喉咙深处干燥得不行,好半天才咽下去。每次做完富有现实感的梦,都必定觉得梦境比清醒时还近乎现实。但那是错觉。这才是现实。谁也没变成什么石头。几点了?我觑一眼仍在地板上的钟。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快八点了。
不料,电视荧屏竟如梦境那样映出一个电视人,就是那个同我在公司楼梯上擦肩而过的那个。一点不错,就是他,就是最先开门进来的他,百分之百地准确无误。他以荧光灯那样的白光为背景,定定地站着看我的脸,仿佛窜入现实中来的梦的尾声。我闭起眼睛又睁开,恍惚觉得这场景已倏忽逝去。但是不然,荧屏上的电视人反而越来越大。整个荧屏推出一张面孔,渐渐成为特写镜头,似乎一步步由远而近。
继而,电视人跳到荧屏外面,宛如从窗口出来似的手扶边框一跃而出。于是荧屏便只剩下作为背景的白光。
他用右手指摸了一会左手,似乎想使身体适应电视外面的世界。他一点也不着急,一副悠然自得的派头,仿佛时间多得不能再多,俨然电视节目里久经沙场的主持人。他接着看我的脸。
“我们在制造飞机。”电视人说。其声无远近之感,平板板的,如写在纸上一般。
随着他的话音,荧屏上出现了黑乎乎的机器。真的很像新闻节目。首先出现的是大型工厂一样的空间,其次是位于其正中的车间的特写镜头。两个电视人在摆弄那台机器,他们或用扳手拧螺栓,或调整仪表,全神贯注。那机器很是不可思议:圆筒形,上端细细长长,到处有呈流线型鼓出的部位,与其说是飞机,莫如说更像一架巨大的榨汁机,既无机翼,又无座席。
“怎么也看不出是飞机。”我说。听起来不像我的声音。声音极其古怪,似乎被厚厚的过滤器彻底滤去了养分。我觉得自己已老态龙钟。
“那怕是因为还没涂颜色的缘故。”电视人说,“明天就把颜色涂好。那一来,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是飞机了。”
“问题不在颜色,而在形状。形状不是飞机。”
“如果不是飞机,那是什么?”电视人问我。
我也弄不明白。那么说它到底算什么呢?
“所以问题在于颜色。”电视人和和气气地说,“只消涂上颜色,就是地地道道的飞机。”
我再无心思辩论下去。是什么都无所谓。是榨橘子汁的飞机也好,是在空中飞的榨汁机也好,随便它是什么,是什么都与我不相干。老婆怎么还不回来!我再次用指尖按住太阳穴。座钟继续作响:咔嚓、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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