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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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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是老式的,就跟这个地方的大多数物件一样。他的父亲不喜欢电,尽管他大可负担得起将电引到布里纳克来的费用,他几乎至死都更青睐油灯(声称它们对眼睛更好些),以及在叶饰金属丝上晃荡的古旧铃铛。他自己太热爱这个地方了,故而不愿去改变任何事物:他到布里纳克的乡间来,就是要到一个暮色与沉寂相交融的平静洞穴——那里没有能恣意纠缠他的电话。所以此刻,他能听到房后的铃铛开始摇晃之前,厨房隔壁屋里的金属丝长时间发出“嘣嘣”的声响。如果他身在房内,想必那铃声会显出另一番声调:没有那么空洞,并且更加友好,不会像一个已枯竭的胸膛里发出的咳嗽声那般断断续续……一阵清冷的拂晓的晨风吹过灌木丛,拂乱了车道上齐脚踝深的杂草。在某个地方——或许在盆栽棚里——一块松动的木板被吹得“啪嗒”作响。没有任何征兆,屋门突然打开了。

    开门的是詹弗耶的妹妹。他认出了那种体型,并在瞬间依照她哥哥的轮廓勾勒出她的体态。白皙、瘦削,非常年轻,她还不到展现他们家族特有的鲁莽和冲动的年龄。他和她面面相觑,他发现自己不知如何解释:他站在那儿,仿佛是一页打印出的纸,正等着被人阅读。

    “你是想吃一顿吧。”她说。像大多数女人那样,她一瞥之下就读完了他这一整页,甚至包括作为脚注的单薄的鞋子。他做了个既可表示反对又可视为接受的手势。她说:“我们家里也不富裕。你了解如今的形势。给你钱会更容易些。”

    他说:“我有钱……三百法郎。”

    她说:“你最好还是进来吧。尽量少带进些泥。我可是一直在擦这些台阶。”

    “我会把鞋脱掉的。”他谦卑地应道,然后跟着她走进去,感到自己袜子下的镶木地板冷冰冰的。每样东西都变得更糟了一些,毫无疑问,这栋房子曾听任陌生人的摆布:大镜子被卸了下来,墙上留下一块难看的印子;高脚橱柜被挪动过,一把椅子不见了;描绘布雷斯特军港外一场海战的钢制版画被挂在了新的位置——他觉得挂在那儿缺乏品味。他徒劳地找寻着他父亲的一张照片,突然带着怒气喊道:“到底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他克制住自己,然后说道:“你母亲。”

    她转过身来盯着他,就像初次阅读时遗漏了某些东西。“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

    “詹弗耶告诉我的。”

    “詹弗耶是谁?我不认识什么詹弗耶。”

    “是你哥哥,”他说,“我们在牢里这样称呼你哥哥。”

    “你在那儿的时候跟他在一起?”

    “对。”

    他适时地发觉,她的反应竟并未如预想的那样。他曾想象此时她会喊来她母亲,而她反倒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说:“别讲那么大声,”她解释道,“我母亲并不知情。”

    “是指他的死讯吗?”

    “一概不知。她以为他发了大财——在某个地方,有时是英格兰,有时是南美。她说,她一直认为他是个聪明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夏洛特。让·路易·夏洛特。”

    “你也认识另外那个人?”

    “你是指……对,我认识他。我觉得在你母亲来以前,我还是先走的好。”

    一个年迈而尖利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特蕾丝,你在接待什么人?”

    “有个人,”姑娘说,“他认识米歇尔。”

    一个老妇人费力地从最后几级楼梯上挪下来,来到门厅里。这个庞大的老太太一层又一层地裹着许多条披肩,好似一个没整理好的床铺,甚至连脚也被裹了起来,它们噼里啪啦地拖着臃肿的身体朝他走过来。很难从这座肉山中看出悲戚或是察觉到她需要任何庇护。当然,她长着一对硕大的乳房作安抚之用,而并非需要人来安抚。“哦,”她开口道,“米歇尔怎么样了?”

    “他挺好的。”姑娘说。

    “我没问你。你说。你跟我儿子分别时情形如何?”

    “他是挺好的,”夏洛特重复着姑娘的话,“他让我来找你们,问你们好。”

    “他这么说了,是吗?他或许应该先给你一双能进屋的鞋,”她厉声说道,“他不会是干了什么蠢事吧,是不是又把他的钱都搞没了?”

    “不,没有。”

    “所有这些都是他买给他老娘的,”她带着柔情,狂热地继续说,“他是个蠢小子。我在原先那地方待得挺好。我们在梅尼蒙当有三间房。它们在那儿好打理,可在这儿你根本找不到帮手。对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来说简直是太奢侈了。当然了,他也给我们寄了钱,可他没料到,如今有些东西是金钱也买不来的。”

    “他饿着肚子呢。”姑娘插话道。

    “那好吧,”老妇人说,“给他吃的。他站在那儿的样子就会让你觉得他是个叫花子。如果他要吃食,为什么他不直接要呢?”她继续念叨着,就仿佛他站得很远,听不见似的。

    “我会付钱的。”夏洛特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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