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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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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波收音机
像王心刚,相比之下,也要略逊一筹。

    迄今为止,这段《打败美帝野心狼》,仍是我唯一学会的京剧唱腔。

    同志们一番辩论心明亮,识破敌人鬼心肠。

    美帝野心实狂妄,梦想世界逞霸强。

    失败时,它笑里藏刀把“和平”讲,一旦间,缓过劲来张牙舞爪又发疯狂。

    ……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听着这段唱腔,忽然想到,如果父亲还在,如果他也能听见这段唱,知道我已经学会了修收音机,那该多好啊!想着想着,就一个人哭了起来。一阵凉风吹到我脸上,我心里忽然一松,那么多天来堵住我嗓子眼、压在我心上的石头,忽然不见了。

    我终于接受了父亲离去这一事实。

    许大马棒为我的收音机特地缝制了一个黑皮套。母亲在傍晚时找到我的时候,我听见许大马棒对母亲笑道:“这孩子,是块好料,比连昆(我父亲)强啊。”

    “那将来,就让他跟你当徒弟吧。”母亲说。

    “别呀,”许大马棒把收音机装入皮套,按上搭扣,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中,笑道,“他要人了这一行,哪还有我们的饭吃?”

    听他这一说,母亲就更高兴了。她拽着我的手,踩着吱吱作响的冻雪,沿着空荡荡的胡同往家走。我抱在怀里的那台收音机,一路上都在唱着《老房东查铺》。到了胡同口,忽然看见蒋颂平手里拿着一只陀螺,在黑暗中张着嘴,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他戴着有护耳的皮帽子,眼睛睁得很大。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他那惊骇和羞涩的眼神。

    第二天,他果断地将那些成天在一起厮混的女孩子撇在了一边,从此紧紧地撵上了我。我们之间的交往,就是从他缠着我借收音机开始的。

    一九七六年八月,关于地震的谣传,开始在胡同的各个角落里酝酿并发酵。七·二八唐山大地震之后,一机部家属大院的锅炉房烟筒被震歪,它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看上去让人触目惊心,无疑也迅速放大了人们心头的恐惧。很快,大院里搭起了防震棚,椿树街的居民随即开始仿效。理发店边的树林里,街西护城河边的空地上,简陋的防震棚,一座接着一座地繁殖。还有人用麻绳和床单在树林里搭了吊床。

    恐慌在静静地蔓延。

    七八月份的北京,是雨水最多的时节。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八月中旬的暴风雨之夜。那天晚上,母亲带着我和姐姐,趁着天黑,去护城河边偷偷地为父亲烧纸。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可当我们走到向阳照相馆的边上,却突然发现,铺着碎砖的街心,居然搁着一张孤零零的行军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塑料布,手里还抱着一把雨伞,在大雨中呼呼大睡。母亲笑着指给我们看,感叹世界上还有这么怕死的人。崔梨花这时终于不失时机地接过话头,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您还别说,我觉得吧,弟弟好像,也有点怕……”

    母亲不断地安慰我们,就算是地震把我们家的那几间破房子震塌了,屋顶上的那几片烂瓦,是砸不死人的。再说了,就算地震是毁灭性的,全北京都震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当官的,有钱的,都能死,我们这样的穷人本来命就不值钱,死就死吧。听她这么说,我和姐姐立刻就惊恐地意识到,她的这种想法根本不合逻辑,也很愚蠢。我们一致决定,对她消极悲观的糊涂思想,进行一番死缠烂打的哭闹。后来,母亲被我们逼得没办法,就请人在院里搭了一个小棚子,用砖头垒了一张床铺,让我和姐姐睡在里面。可她自己呢,坚持睡在老屋里等死。

    那时,我和蒋颂平已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了。他们家住在一幢五层楼的公寓房里,房子一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他有充足的理由提出在我们家的防震棚中借宿。母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蒋颂平虽说平常形单影只,一副不遭人待见的可怜样儿,待人接物却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他整天在胡同里东游西串,见多识广,也很招人喜欢。他不仅知道安东尼奥尼以拍电影为幌子,乔装打扮,混入我国境内,伺机谋害伟大领袖毛主席;而且还知道每个石榴里的石榴籽儿是恒定不变的,不管你怎么数,都是六百六十五颗。

    蒋颂平和我们同吃同住的那些日子,母亲还时常和他开玩笑,要他干脆就呆在我们家,给她当儿子得了。

    还有一句话,母亲时不时挂在嘴边:“这孩子,太聪明了。要是有一天,资本主义果真复了辟,唉,你们姐弟俩恐怕只有替他打工的份儿。”

    我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因为,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不管天底下发生什么事,资本主义是不会复辟的。

    我一直不知道蒋颂平他们家出了什么事,在地震将临的生死关头,他的父母和家人依然没有露面。问母亲,她也不肯说。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很惨。

    在恐惧被无限放大的同时,闹地震的那段日子,也给我们带来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学校放了假,我们无所事事,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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