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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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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你要是回答YES,当然不胜欢喜。但你就是说NO,也决不会伤害我的感情。希望你根据自己的意志直率地给我答复。希望你回信时千万不要顾虑情面或随便应付。我将作为挚友等待着你的回信。”

    ……我愕然了。我担心读信的时候会被别人发现,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认为不可能的事终于发生了。我没有预料到我和那家子人对战争的感受方法和思考方法竟存在如此巨大的差异。我才二十一岁,还是个学生,去飞机工厂做工,又在绵绵的战争中成长,我将战争的力量想得过分传奇了。即使战争如此激烈,但在战争的悲惨结局中,人类行为的磁针依然是准确无误地指着一个方向。就说自己吧,迄今自己在恋爱,可为什么竟没有意识到呢?我浮现出奇怪的轻蔑的一笑,又将信重新读了一遍。

    于是,一般极常见的优越感又在我的心中搅动。我是个胜利者。从客观上说,我是幸福的,谁也不会责难这一点。既然如此,我就有权利污蔑幸福。

    我心中分明充满了不安和难以自容的悲伤,可我却在自己的嘴角贴上了狂妄的讽刺的微笑。我觉得仿佛只需跳过一道小沟就行了。因为只要我认为过去几个月的时光过得很荒唐就行了。只要我认为从一开始就不爱园子这样一个小姐就行了。只要我认为自己被小小的欲望所驱动(撒谎的家伙!)欺骗了她就行了。没有什么道理可以拒绝。只接吻是没有责任的。——

    “我根本就不爱园子。”

    这个结论使我欣喜若狂。

    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成了这样一个男子:我根本不爱一个女子,却诱惑了她,对方一开始燃起爱,我又抛弃了她。我距一个诚实的道德家的优等生是多么遥远啊!……尽管如此,我不可能不知道,世上哪有一个色鬼不达目的就把女子给抛弃的……我闭上了眼睛。我养成了这种习惯:宛如一个顽固的中年妇女,对不愿意听的话,就把耳朵完全捂住。

    剩下的只有设法阻止这桩婚事了。这简直像干扰情敌的结婚一样。

    我打开窗户呼唤了母亲。

    夏日强烈的光,光灿灿地投射在宽阔的菜园子上。菜地的西红柿和茄子向着太阳,抬起干燥的绿,进行激烈的反抗。太阳在它们的粗叶脉上洒满了炽烈的光线。植物充沛的阴郁的生命,在一望无际的菜园的灿灿辉光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远方神社的丛林,把它暗淡无光的脸朝向这边。郊区电车偶然驶过,使神社对面看不见的低洼地充满了轻柔的颤动。每次触电杆浮躁地推进之后,可以看见电线懒洋洋地摇晃着的闪光。它以夏日的浓云为背景,像是很有意义又像是毫无意义地、毫无目标地摇晃了一阵子。

    从菜园的正中央冒出一顶系着浅蓝丝带的麦秸大草帽,这就是母亲。大舅舅——母亲的哥哥——的麦秸草帽没有向后回头,活像颓丧的向日葵,纹丝不动。

    在这里生活以后,才稍微晒黑了的母亲,从远处露出洁白的牙齿,格外的醒目。她一直来到声音所及的地方,用孩子般的尖细声喊道:

    “什么事啊?有事的话,自己过来说嘛。”

    “有重要的事呐。请您过来一下。”

    母亲不服气似的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手里的菜篮子装满熟透了的西红柿。不大一会儿,她把装着西红柿的篮子放在窗框上,询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没有让她读信。只说了信上的大致内容。我一边说一边愈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母亲唤来。难道我不是为了说服自己才继续滔滔说个不停的吗?我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罗列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坏条件,譬如我父亲的性格爱唠叨,有点神经质,同他住在一起,会让成为我妻子的人受苦啦;眼下没有条件另立门户,而且在家风上,我的旧式家庭同园子的明朗而开放的家庭合不来啦;我也不想这样快就娶妻受累啦等等……我希望母亲坚决地反对。然而,我母亲很悠然,为人宽宏大度。

    “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母亲不假思索地插了一句。“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喜欢还是讨厌?”

    “这个嘛,我也……那个……”——我有点吞吞吐吐。“我并不那么认真。本来是半闹着玩的,没想到对方竟认真起来,不好办啊。”

    “既然如此,不就没有问题了吗。还是赶紧明确下来,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嘛。反正这封信只是试探你的意见,你回信明确答复就行了嘛……妈妈要走了,没事了吧?”

    “啊。”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母亲走到用玉米秆做的栅栏门前,又小碎步回到了我的窗边。她的神色同刚才有所不同了。

    “我说,刚才的事……”——母亲以略带陌生的神情望着我,可以说活像一个女人望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似的。“……园子的事……你说不定……已经……”

    “您真糊涂呀,妈妈。”——我放声笑了。我觉得有生以来从未曾这样难受地笑过,“您以为我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吗?您这样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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