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吗?”
“我知道。只是为了明确起见嘛。”——母亲难为情地驱散了疑虑,恢复脸上明朗的神色,“做母亲的,就是为担心发生这种事而活着的啊!没问题。我相信你。”
——当晚,我写了一封婉言谢绝的回信,连我自己也觉着很不自然。我写道:由于事情来得太唐突,目前阶段我的心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第二天返工厂顺路到邮局发信时,办理快件的女职员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颤抖的手。我凝望着她用那只粗鲁的脏手在这信封上事务性地盖上一个邮戳。我看到我的不幸被事务性地处理的情形,感到了安慰。
空袭的目标转移到中小城市。生命的危险似乎暂时没有了。学生之间开始流行投降论。年轻的副教授讲了带有暗示性的意见,欲图笼络学生的心。我看到他陈述非常可疑的见解而颇感满足时的那副鼓起鼻翼的神态,心里就想: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另一方面,我对时至今日还相信胜利的狂信者们也投以白眼。对我来说,战争胜利也罢,失败也罢,都无所谓。因为我只想脱胎换骨。
我身患原因不明的高烧,得以回到郊外的家中。我烧得头晕眼花,一边凝望着天花板,一边像诵经似的不断地在心里低声呼唤着园子的名字。我逐渐能够起床的时候,听到整个广岛毁灭了的消息。
这是最后的机会。人们盛传下一个城市就是东京。我穿着白衬衫和白短裤在街上转悠。事态发展到自暴自弃的地步,行人们反而露出了明朗的神色。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仿佛吹得鼓鼓的气球眼看就要破而未破,还在不断增加压力时那样,到处充满明朗的期待。尽管如此,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种日子,倘使再连续过上十多天,肯定会发疯无疑。
一天,一架潇洒的飞机穿过愚蠢的高射炮的火力网,从夏日的天空撒下了传单。这是投降书的消息。当天傍晚,父亲从公司下班后径直回到我们郊外的临时住所。
“喂,那传单是真的啊。”
——他从庭院走进来,坐在走廊上就马上说了这么一句。他还让我看了从确实的消息灵通人士那里听到的英文原文抄件。
我接过了这份抄件,没有工夫浏览一遍就了解了事实。这并不是战败的事实。对我来说,只是对我来说,这是可怕的日子将要开始的事实。光听它的名字,我都会浑身发颤。而且我一直欺骗我自己,它决不会来。事实是,人的“日常生活”早已经不由分说地也将从明天起在我的身上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