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园子!列车每摇晃一次,她的名字就在我的心灵上浮现一次。这个名字像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神秘的称呼。园子!园子!每重复这个名字一次,我的心就被撞击一次。犹如惩罚似的愈发增加了剧烈的疲劳。纵令我想对自己说明这种透明的痛苦的性质,但也是个找不到类似例子的难解的问题。这种痛苦同人类应有的感情轨迹相距甚远,所以在我来说,连把它当作痛苦来感受也是困难的。打个比方来说,这种痛苦,就像某个晴朗的中午,一个在等待鸣午炮的人已过时间仍未见午炮鸣响,欲图在蔚蓝的天空寻觅午炮的沉默一样的痛苦。这是可怕的困惑。因为全世界只有他一人知道午炮没有在正午时分鸣响。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完了。我喃喃自语。我的叹息,活像落榜的胆小的考生的叹息。失败了。全完了。把那X留下来,错了。如果先从那X解决,就不至于变成这种样子。我有我的做法,假使我和大家一样用演绎法去解决人生的数学就好啰。我这一半的小聪明比什么都坏啊。我错就错在我独自一人坚持依靠归纳法,所以失败了。
我十分困惑,以致坐在我前面的乘客都用怀疑的目光,窥视着我的神色。她们一个是身穿藏青色制服的红十字会护士,另一个是像她母亲的穷农妇。察觉她们的视线时,我便把目光移在护士的脸上,这个小红灯笼果般的涨红着脸的胖姑娘,有点腼腆,向她的母亲撒娇说:
“哦,我饿了。”
“还早嘛。”
“我是真饿了。啊,哟。”
“你真不听话呀!”
——母亲终于拗不过女儿,把盒饭拿了出来。盒饭内容简单,比我们工厂的伙食还糟糕。饭里净是甘薯,外加两片咸萝卜。护士姑娘大口大口地吃。我揉了揉眼睛,人要吃饭的习惯从未像今天这样显得毫无意义。不久,我找到了产生这种看法的原因,是由于我完全丧失了生存的欲望。
当晚,在郊外的家里安定下来以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了自杀的问题。在思考的过程中,我嫌太麻烦,复又觉得自杀是滑稽的行为。我天生缺乏失败的兴趣。再加上简直像秋季丰收那样,在我周围存在着众多的死亡,战祸的死、殉职的死、战争中病死、战死、被车轧死、病死等等,我觉得不论哪种死,肯定都预告了我的名字。死刑囚不会自杀。无论怎样考虑,这个季节也是不适合自杀的。我等待着某种东西来把我杀死。这与等待着某种东西使我起死回生是同样的。
回到工厂两天,就收到了园子热情洋溢的信。这是真正的爱。我有点忌妒。这是一种犹如人工珍珠对天然珍珠所感到的难以忍受的忌妒。尽管如此,在这人世间会有一个男人对热爱着自己的女子由于她的爱而妒忌的吗?
……园子和我分别以后,骑自行车上班去了。她的神情过于恍惚,同事们都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好几次处理文件出了差错。中午她回家用餐,回去上班时顺道绕到高尔夫球场,把自行车停了下来,看到这一带依然残留着被踩踏过的黄野菊的痕迹。尔后她眺望火山的地表,随着雾霭被拂去,扩展开一片带明亮光泽的暗棕色。接着又看到从山谷腾起了一缕缕灰暗的烟雾。形似温柔的姐妹般的两棵白桦树的树叶,仿佛略有预感似的在颤抖着。
——同一时刻,我在火车厢里落入沉思,我怎样才能从自己亲手培植的园子的爱中摆脱出来呢?……但是,我动辄就有这样一瞬间,安心地委身于或许是最接近真实的可怜的借口。这个借口,就是“正因为我爱,我才必须离开她”。
从此以后,我给园子写了好几封信,信中的语调全然没有表示感情的发展,但也没有显出一丝冷淡。距上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草野被允许第二次同家人会面,我接到通知说,草野一家又将到已经转移至东京近郊的部队去会面。懦弱的性格促使我到那儿去。奇怪的是,即使我已下决心要离开园子,可我又不能不去同她会见。见面之后,我发现在毫无变化的她的面前,我自己却完全变了。我变得无法跟她开一句玩笑了。她、她的哥哥、她的祖母、连她的母亲,从我的这种变化中,也只不过看到我是个规矩人而已。草野用平时的柔和眼神望着我,他对我说的一句话,使我大为战栗。
“不久的将来,我会给你寄去一份比较重要的书面通知,你愉快地等着吧!”
——一周后,假日我回到母亲那里时,那封信已经到达了。他的信文如其人,字迹拙劣,却洋溢着真正的友情。信中说:
“……有关园子的事,我们全家都很认真考虑,我被任命为全权大使。事情很简单,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都信任你。园子当然更是如此。家母甚至开始考虑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这暂且不说,我觉得现在决定订婚的日子也不算太早了吧。
“当然,这都是我们单方面的猜测。总之,很想了解一下你的心情。家里说,双方家长之间的磋商,也一切留待之后再办。话虽这么说,但丝毫无意束缚你的意志。如果能了解到你的真意,我也可以放心了。你就是回答NO,我也决不埋怨,决不生气,也决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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