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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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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种愉快。

    现在自我欺骗已经成了我依赖的缆绳。负伤的人要急用绷带,未必求其清洁。我想勉强还可以通过惯用的自我欺骗来阻止出血,以便赶去医院。我乐意把那个乱糟糟的工厂,想象成严格的兵营。犹如明天早晨不回的话,就很可能被处以重禁闭的兵营一样。

    出发的早晨,我直勾勾地望着园子。活像旅行者望着将要离去的风景。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尽管我周围的人以为一切都刚刚开始。尽管我也委身于周围的温和的警惕的气氛中,欲图欺骗我自己。

    尽管如此,园子安详的样子却使我感到不安。她帮我打点行李,还搜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看看还有没有遗忘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今天也是阴天,早晨嫩叶绿韵悠悠,分外醒目。看不清的松鼠摇晃着树梢窜了过去。她的背影洋溢着一种安详却又天真烂漫的“等待的表情”。让她就这样带着这种表情的背影离开房间,就如同打开柜橱门不管而离开房间一样,对于一丝不苟的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我走到她的身边,温柔地从背后把她搂抱过来。

    “你一定会再来的吧!”

    她十分快乐,用一种自信的口吻说。这语气听来与其说是对我的信赖,不如说是超越了我而扎根于对更深层的东西的信赖。她的肩膀没有颤抖。披着饰有花边的上衣的胸脯不断起伏,有点气势汹汹似的。

    “唔,或许是吧。只要我还活着。”

    ——我这样说,我自己也感到恶心。因为我这个年龄,我更渴望这样说:

    “当然来!我一定要排除万难来见你。请放心地等待着吧。你不是将要成为我的妻子吗。”

    我的感受方法和思考方法处处都露出这种珍奇的矛盾。它促使自己采取说出“唔,或许是吧”这类暧昧的态度,这不是我的性格,而是形成性格以前的行为。可以说,正因为我清楚地懂得这不是我的缘故,对于多少是我的缘故的部分,经常以甚至是一种滑稽的健全的常识性的训诫出现。作为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自我锻炼的继续,我宁肯死也不愿意成为暧昧的人、没有男子气概的人、好恶不明显的人、不懂得爱却一味希望被别人爱的人。诚然,对于是我的缘故的部分,则是可能的训诫;对于不是我的缘故的部分,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要求。眼前的情况是,面对园子要采取男子汉的明确的态度,即使有参孙一般的力气,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此时此刻,在园子眼里所看到的类似我的性格的、一个暧昧的男子影像,激起了我对它的厌恶,使我觉得我的整个存在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它把我的自负心完全撕得粉碎了。我变得不相信自己的意志,也不相信自己的性格,至少不得不认为有关意志的部分是虚假的。另一方面,我这种把重点放在意志上的思考方法,也是接近梦想的一种夸张。就说是正常的人,也不可能只是凭意志来行动的。即使是正常人,我也根本不具备同园子度过幸福婚姻生活的条件。由此看来,这个正常的我,也只能回答“唔,或许是吧”。连这种浅显易懂的假设,我也习惯于故意视而不见。简直就像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折磨我自己的机会似的。——这是一个无处可逃的人在把自己逼进自认为是不幸的安居之地时所惯用的手段。

    ——园子以平静的口吻开口说道:

    “不要紧的。你不会受到一点伤的。每晚我都向神灵祷告。我的祷告迄今一直是很灵验的啊。”

    “你很有信心啊。大概是这个缘故吧。你这个人啊,看来非常安心,甚至让人害怕。”

    “为什么?”

    她抬起又黑又聪明的瞳眸。碰上她提问时的毫无疑惑的天真无邪的视线,我的心都紊乱了。无法回答了。我被一股冲动所驱使,想将似是熟睡在安心状态中的她摇醒,而园子的瞳眸却反而把沉睡在我内心中的东西给摇醒了。

    ——上学去的妹妹们来打招呼了。

    “再见!”

    她的小妹妹要求同我握手,小妹妹的手突然胳肢我的掌心,然后逃到户外去,在此时刻透过稀疏的树叶间隙泻漏下来的阳光下,她高高地挥动着带金扣子的红色饭盒袋。

    她的祖母和母亲也来送行。车站上的告别,变成一派若无其事的单纯的情景。我们彼此谈笑风生,显得泰然自若。片刻,火车进站,我占了靠窗边的座位,一心只盼火车快快启动。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呼唤着我。那正是园子的声音。迄今一直熟悉的声音,竟变成遥远而新鲜的呼唤声,震动着我的耳膜。我意识到这种声音的确是园子的,这种意识宛如早晨的阳光射进了我的心。我把目光移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她从站务员的出入口钻了出来,抓住连接月台的烧焦的木栏栅。方格花纹女短上衣饰有的大量花边,在风中摇曳。她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列车启动了。园子那两片稍厚的嘴唇,浮现出某种欲言又止似的形状,就这样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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