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侍立在一旁的翁同龢望着痛苦已极的皇上,也不禁潸然泪下。
“我大清国已到了生死关头,如不厉行变法,救亡图存,恐怕就要像康有为所说:‘不忍见煤山前事’,‘求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翁师傅,你快些起草《明定国是诏》,朕不能再等了!”
“遵旨!”翁同龢泣涕拜道,“皇上放心,臣尽快草就此诏,呈送御览,择吉颁令天下!”
“皇上,”跪在御案前的李鸿章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光绪皇帝,焦急地等待朱批,“这《专条》……”
光绪皇帝默然不语,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养心殿的红柱雕栏、金碧藻井。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垂下头来,久久地注视案上的那份《展拓香港界址专条》,手中的朱笔仿佛有千钧重量,只要这一笔落下去,新安县境大片土地就被割裂了。
两行清泪顺着他那白皙光洁的脸颊缓缓流下来,流入薄薄的嘴唇,那泪水成威的,涩涩的。
握笔的手在战栗,笔锋蘸满朱砂,殷红如血。
朱笔终于落了下去,在白纸上留下四个字:“依议,钦此。”
三天之后,6月9日,夏历四月二十一日,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正式签字生效。代表中方签字的是“大清国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一等肃毅伯李”即李鸿章,和“经筵讲官礼部尚书许”即许应骙;代表英国签字的是“大英国钦差驻扎中华便宜行事大臣窦”即窦纳乐。
每日出版的黄皮《京报》随即刊布了《专条》文和皇帝的朱批。
报国寺前的小院里,易君恕手捧《京报》,不禁失声痛哭,为他的挚友邓伯雄,为那片失去的国土,也为那位不幸的皇帝。
[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bsp;o
第三章 书生论政
戊戌年因为多了一个闰三月,阴历和阳历的差距就拉大了,到了五月中旬,已经进入阳历7月。北京城炎热而沉闷,饱胀的空气仿佛浸透了油,一点火星就可以燃起冲天烈焰。
午后炽烈的阳光把菜市口“丁”字街照得白花花一片,鹤年堂门前的国槐树枝干低垂,叶子都晒蔫了。药铺廊檐下面新添了一口大缸,盛满清热解暑的酸梅汤,任客饮用,不取分文。这是鹤年堂掌柜的一项医德,也是招徕主顾的一件法宝。“要吃丸散膏丹,请到同仁堂;要吃汤剂饮片,请到鹤年堂。”买卖的信誉一半是自己创出来的,一半是主顾捧出来的,主顾是生意人的衣食父母。鹤年堂的东家深谙此道,所以对主顾格外恭敬,即使不买药的人路过门口,也请你白喝酸梅汤。喝的是鹤年堂的字号,扬的是鹤年堂的名声。
这就挤了栓子的生意。栓子卖的都是节令小吃,秋冬天卖萨其马、艾窝窝,春天卖豌豆黄儿,夏天卖凉粉儿。这会儿就离开鹤年堂门口的老地盘儿,把独轮小车顺“丁”字街口往西推,在路南房檐下的荫凉里支下摊子,“凉粉儿!酸辣凉粉儿哟!”这吆喝声,在鹤年堂听来,就显得远了。
鹤年堂店堂里,易君恕坐在柜台外边的椅子上,等着伙计抓药,闷闷地想着心事……
近来,朝廷里发生的一桩桩大事,令人目不暇接。就在李鸿章与窦纳乐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的前数日,恭亲王奕訢寿终正寝。“鬼子六”之死,对于光绪皇帝变法维新未始不是一件好事,走了一位顽固守旧大臣,便减少了一份阻力;然而对于他的皇帝之位,却又增加了一份威胁,爱新觉罗家族这位最年长的王爷撒手西归,皇太后若要废黜皇上,也就更少了顾忌。形势逼人。皇帝在朱批香港拓界《专条》之后,便颁布《明定国是诏》,厉行变法。变法第三天,侍读学士徐致靖向皇帝保荐工部主事康有为、广东举人梁启超、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等通达时务人士。然而,变法刚到第五天,为皇帝起草《明定国是诏》的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帝师翁同龢在他六十九岁诞辰之日却突然被开缺回籍,同时宣布:授荣禄署理直隶总督;嗣后凡赏二品以上文武廷臣须具折诣太后前谢恩;皇帝将于今秋恭奉皇太后赴天津阅兵……。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
鹤年堂老掌柜摇着芭蕉扇,从里边走出来,一眼瞧见易君恕,亲切地打个招呼:“哟,易先生来了,老太太的贵恙好些了吗?”
“噢,老掌柜,”易君恕从独自遐想中被惊醒,也只好客气地应酬,“家母是长年老病,需要慢慢调理;自从换了您赐给的方子,倒是见轻了一些,我还要多谢您呢!”
“哪里,哪里!治病救人是本店的宗旨,还提什么‘谢’字?”老掌柜笑眯眯地说,“不过,易先生,我倒是早就想敬求您一幅墨宝,挂在店堂里,为这三百年老店增光!”
“哦,老掌柜过奖,”易君恕忙说,“贵店早有镇店之宝,我哪敢献拙?”
他转过脸,望着店堂里左右两根抱柱上的一副金漆楹联,“欲求养性延年物
,须向兼收并蓄家。”据说,书写此联的乃是明朝嘉靖年间兵部武选员外郎杨继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