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仲芳,号椒山,因上书弹劾权相严嵩十大罪状,下狱三年,受酷刑,被杀。
“杨椒山是一位不畏权势、宁折不弯的铁汉子,字也写得极有气势,贵店留有他的遗墨,足可引为自豪!”易君恕感叹道,“可惜,店门口那块‘鹤年堂’匾却是严嵩的手笔,这两个死对头,一忠一奸,怎么好共处一堂呢?老掌柜若是把严嵩的字取下,我一定替您重写一块匾!”
“那是本店的金字招牌,可摘不得!”老掌柜笑道,“易先生,您也忒较真儿了,甭管哪朝哪代,朝廷里头也不会一水儿清,总是有忠有奸,就好比我这药铺里,有补药,也有泻药!”
“嗯?”易君恕听他这个比喻,心中一动,沉吟道,“朝廷,药铺……”
“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老掌柜说,“咱们眼前的事就是如此,皇上要变法,给大清国开了一服补药,起用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皇太后马上给他下一剂泻药,把皇上的师傅翁同龢打下去了!
易君恕暗暗吃惊,朝廷里错综复杂的权力争斗,倒被这位中药铺老板一语破的!
两人正在闲谈,店门口进来一位主顾。此人年约三十出头,身材不甚高大,宽脑门,高颧骨,厚嘴唇,高耸的眉弓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头戴青缎便帽,身穿一件浏阳圆丝细夏布长衫,脚蹬双梁布鞋。进了店门那几步走,呼呼生风,不经意地带出身上的“功夫”。
“来了您呐?”老掌柜暂且中止了闲谈,上前招呼道,虽然是生客,也笑脸相迎,“这位先生,您是抓药啊,还是来歇歇凉儿?”
“抓药。”那人递过来一张方子,一口京腔地说,“劳驾,您给抓快点儿!”
“好嘞,”老掌柜伸手接过方子,“您坐下歇会儿,这就给您抓,说话就得!”
那人却不坐,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浏览着店堂,目光落在了镌刻着杨继盛遗墨的抱柱上,细细地观看。
自从那人一进门,易君恕就在一旁打量着他,依稀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待到那人背手而立,凝视抱柱上的楹联,猛然从那副神情辨认了出来,不觉倏地站起,试探地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可是贵姓谭?”
“嗯,”那人蓦然回首,“不错,先生怎么认识我?请问您是……”
“复生兄,”易君恕兴奋地叫道,“您不认识我了?我姓易……”
“姓易?”那人端详着他,“看你的面目,和易元杰老伯十分相似,莫非你是君恕小弟?”
“是啊,是啊!”
“你真是君恕?”那人一阵惊喜,“多年不见,你长大了,一条男子汉了!”
两人四手相握,激动不已。
“复生兄!”易君恕说,“我从《京报》上看到皇上谕令,便知道您要进京了……”
“我刚刚到京,亲朋故旧还没有来得及一一看望,”那人说,“今天得通贤弟,真是太好了!”
旁边,老掌柜和伙计们听他们左一个“皇上”,右一个“谕令”,惊得张口结舌!老掌柜把手里的药方交给伙计,连忙问易君恕:“易先生,请问这位爷是……”
易君恕说:“这是现任湖北巡抚谭大人的三公子谭嗣同,字复生……”
“哎呀,您就是谭大人?”老掌柜不等他说完,就惊叫起来。其实他对于远在天边的那位湖北巡抚谭大人倒并不在意,而眼前这位年轻的谭大人却令他肃然起敬,此番奉诏进京,眼看就要大红大紫,老掌柜在京城地面混事,对此等新贵敢不巴结?“谭大人,小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迎迓,您多多包涵,我这儿给您请安了!”说着,就弯腰打千儿。
谭嗣同忙扶住他:“哦,不敢当!”
“哪里,该当的!”老掌柜不知说什么才好,慌忙掸了掸椅子,请谭嗣同坐下,又朝柜台里头嚷道,“沏茶!”
伙计端出两盏盖碗茶,摆在两张椅子之间的茶几上,连易君恕也叨了光了。
“您二位请用茶!”老掌柜恭恭敬敬地伺候在旁边,“谭大人光临小店,我们真是不胜荣幸!”
“老掌柜太客气了,”谭嗣同说,“其实,您和我所做的是一回事,您调和鼎鼐,济世活人,治天下病;我奉诏进京,辅佐皇上,针砭时弊,扶正驱邪,也是治天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