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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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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如此等等,利权丧尽,你还沾沾自喜‘尚可操纵自我’,朕问你,将如何操纵?还有何可供‘操纵’?纯属痴人说梦,一派胡言!”

    “皇上圣明!”李鸿章垂首唯唯,“臣等愚不可及!”

    “朕不要这等误国之臣,也不做亡国之君!”光绪皇帝愤然把《专条》约稿和地图掷于脚下,“朕不准此约!拿去,扔在英夷窦纳乐脸上,告诉他:我大清国变法图强,自立于天下,再不容外夷宰割了!”

    李鸿章惊呆了。他虽然早就担心《专条》在皇上这里难免受阻,但没有想到皇上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把《专条》彻底推翻!受了洋人的气之后又受皇上的气,还要他回过头再去得罪洋人,这太难了!他的眼前浮现出窦纳乐骄横威严的面孔,那个官阶比他低得多、年纪比他轻得多的红毛洋鬼,只因为背后有个强大的大英帝国撑腰,踏进中国的总理衙门如入无人之境,对总理大臣颐指气使就像吩咐手下的奴隶,李鸿章有多大的胆子敢和他翻脸?

    “皇……皇上!”李鸿章膝行几步,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专条》和地图,却并没有起来,惶恐地望着光绪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不过是给皇上守家护院的一条走狗。皇上不准租地,臣决不敢租;皇上不准签约,臣决不敢签……”

    “那就无须饶舌了,”光绪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皇上!”跪在地上的李鸿章却仍然没有走,他手里捧着《专条》和地图,十分为难地说,“皇上命臣拿去扔在英国公使的脸上,这……”

    “你不敢?”光绪皇帝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转过脸去,“那就由翁师傅去办这件事!”

    “皇上!”翁同龢一愣,忙躬身道,“臣食皇家俸禄,蒙圣上恩宠,为国排难,万死不辞!不过,与英使谈判香港展拓界址一事,臣却难以从命!”

    “怎么?”光绪皇帝恼火地看着一向无比依赖的翁师傅,想不到他也有抗旨违令的时候,“翁师傅也怕洋人吗?”

    “皇上,”翁同龢说,“臣身为天朝臣子,公理在手,浩气在身,何惧洋人!可是,臣也有所怕……”

    “你怕什么?”光绪皇帝疑惑地问道。

    “恕臣直言,”翁同龢说,“臣怕的是自己人不能同舟共济,若要办成一件事,处处掣肘,横生枝节,难以放手去做,往往虎头蛇尾,善始而不得善终。”

    “嗯,”光绪皇帝若有所悟,“你不妨讲得详细一些。”

    “是!”翁同龢继续说,“即以今年春天德国租借胶州湾为例。德国背后有俄国支持,态度极其强横,志在必得,德皇御弟威廉二世甚至扬言:‘如中国阻挠我事,以老拳挥之!’日本公使矢野文雄也极力怂恿将胶州湾‘暂租与德’以解围。这些洋人来势汹汹,臣并无所惧,在谈判中奋力与争,曾拍案而起,当面大骂德国公使:‘如此则无可商,以后不必找我!’可是,臣的愚忠,臣的奋争,却被恭亲王和李中堂指斥为‘徒劳无益’,‘有碍和局’,‘贻误时机’,总理衙门诸位大臣一致同意将胶州湾租与德国,而最后恭亲王却又奏请皇上,命臣与李中堂同去与德国公使画押!如果不是皇上诏令,臣宁死也不肯画押,那是臣的耻辱,亲手把山东省的利权让与腥膻洋鬼,做了民族罪人!皇上,这种违心的事,臣做了一次,已经感到永世不得洗刷耻辱,决不肯再做第二次了!”

    翁同龢说起往事,痛苦已极,不禁老泪纵横。

    李鸿章跪在那里,听得心惊肉跳。不过转而又想:翁常熟,你炫耀自己,攻讦老夫,竟然把皇上和恭亲王也捎带上了,当心逆了龙麟!他抬眼看看皇上,等待着翁同龢惨遭训斥……

    “啪!”地一声,光绪皇帝的手重重地拍在身边的小几上,他的脸涨红了,皱起的剑眉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闪射着怒火,“耻辱!确是奇耻大辱!当时,恭亲王一意主张签订此约,朕……太软弱了,朕也是迫不得已啊!如今,恭亲王已经作古,而洋人租借土地又接踵而来,这一次,朕决意要自己作主,再不能重蹈覆辙,翁师傅,你放手去办吧!”

    李鸿章听到这里,隐藏在心中的希望失落了。不过,既然皇上执意要翁同龢去会窦纳乐,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且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对付那位不好惹的红毛洋鬼?

    “皇上,”翁同龢躬身一揖,却又说道,“这件事,若要臣去谈判,自应从开始就由臣会谈,中途他人不得插手,成否,败否,一切责任由臣自负。可是,香港拓界之事,早在今年二月,庆亲王已向英使作出许诺,李中堂与英使谈判也已两月,虽还未签字画押,但条约的框架已成,而且英使与李中堂约定《专条》自西历7月1日生效,还要到英国京城换约,日程迫在眉睫,臣纵有炼石补天之心,也办不到了!”

    李鸿章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翁同龢能讲出这样几句话,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最后还是归于垂头丧气,无所作为,无论他真正的动机如何,也多多少少替

    李鸿章道出了此事的艰难,使他的尴尬处境稍稍得以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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