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迟氏却越听越是淡然,最后竟然嘴角挂出了一丝丝笑意,透着歹毒和刁钻。
“说... ...”
“乡亲们,这位军爷说的都对,黎越人一进城艾大哥就集合了他的兄弟们四处整治那些蛮贼,夜里打闷棍的也是他们,平日里为祸一方的更是他们——相亲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少不得咒过艾大哥不得好死吧?要我说,该!骂得好!可人谁无过... ...有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大义当前他能挺身而出就抵得过往日的罪恶!你们想想看,他拎着脑袋干这掉脑袋的事儿都是为了谁?你们没听过黎越人屠城食人的故事?还是你们愿意做黎越人的狗?是,我承认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但能用这身贱肉伺候艾大哥这样的好汉,老娘我不后悔!”
妇人一番慷慨陈词之后瞥了一眼堂上的司徒靖,便再次盈盈拜倒一言不发。
“妹子说的好!那个张什么的,你看清楚了,死的是吴人,和你爹一样白脸黑眼睛的吴人!你吃着朝廷的俸禄不思报效,反倒为了杀人的异族凶犯开脱?!”
“就是,你这汉子看着五大三粗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哎~数典忘祖啊~”
几句话就让百姓们群情激奋,甚至连张义都成了百姓们唾骂的对象。
“他妈的!闭上你们的鸟嘴!”张义再也忍不住,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暴喝一声,“黎越人怎么了?黎越人一样也在为我们吴国流血!韩爵卫劼悖逆朝廷,那时你们怎么想不起来自己是吴人?如今他们这些异族为了国家抛头洒血,城头旗帜一换,你们倒又成了吴人了?!是,他们外表看起来和我们不一样,可一样心是热的血是红的!”张义说着话解开衣襟,一把撕掉自己的衣衫,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身躯。
“这一刀,黎越人砍的,可要是没有另一个黎越人,老子现在就是两大块埋在土里!那小子才十几岁啊... ...就在我面前,生生被自己的同胞剁成了两截!”
“你们去看看营里那些被这狗贼打伤的士兵,他们没有倒在敌人的刀下,反倒被自己人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大人,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他们说不是打不过这帮狗东西,是因为魏王和大人把他们当成骨肉兄弟,即是骨肉兄弟,他们就不能让你们难做!”
张义对着司徒靖大吼,全然不顾尊卑有别,似乎他此刻满腔的悲愤只能用这种方式去宣泄。
“呸!谁跟他们是自己人,你个吃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先是一颗臭鸡蛋飞过来,随后比那鸡蛋更加臭不可闻的言语让张义彻底放弃了希望。
“大人,艾大哥他死得冤哪!”
“求大人做主,严惩凶徒!”
“本官累了,先把他们两个带下去押入大牢... ...退堂!”
司徒靖挥挥手,似乎十分疲惫——世上最难叫醒的就是装睡的人,眼前这些百姓就是,艾虢泽不过是个以大义之名行苟且之实的匪类,吴迟氏更是个信口雌黄的骗徒,但偏偏谎言可以让他们觉得同仇敌忾众志成城,所以即便知道那是谎言,他们也选择相信。
奴性,令人绝望的奴性。
司徒靖不得不把张义和齐释拘押,实际上监牢此刻对于他们两个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少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依旧在监牢外徘徊,做着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的侠客梦,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要手刃的祸害,恰恰是那个不得好死的艾虢泽。
牢房里静得只剩鼠蚁在悉悉索索,张义就坐在齐释的对面,一脸颓然之态好像他才是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而齐释却俨然看开了一切,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阿嚏~”监牢里腐烂的霉臭气味让司徒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张义一惊,随即站起身抱拳拱手——他身为龙骧武卒,无论何时何地不敢或忘。
“参见大人~”
“不必了,这鬼地方,再大的人也得低着头... ...”司徒靖无奈地苦笑,似乎想用这玩笑让彼此轻松一点——可他却是这小小斗室里眉头锁得最紧的人。
“大人,他,他真的是无辜的... ...”
“我知道... ...”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看着齐释,眼中都满是愧疚。
“你们不必这样,瀚海里也不乏这样的无赖,我见得多了... ...”齐释对他们摆摆手,随后起身凑了过来,三人坐在同一堆稻草上,忽然间就分不出谁是官,谁是囚。
“不能放了他?”
“... ...民愤已成,放人,恐生民变。”
“区区几个刁民!卑职带五千人马就能... ...”
“你能杀得光石坊街的人,但你杀得光归阳人?杀得光翼州人么?!”
司徒靖终于咆哮起来,随后也和张义一样颓然地垂下了头,然后他从腰间解下了一只葫芦,猛然间又扬起脖子猛灌了起来。
“大人,都说你这里面是玉液琼浆,可否让小的尝尝?”齐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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