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保看见同类不顺眼,凡有男欢女爱的文章一律就地枪决,如此一来,文章死掉一大片,所以对马德保来说,最重要的是补充一些情窦未开的作文好手。用他的话说是求贤若渴,而且非同小可”。
林雨翔没考虑文学社的后事,只顾回家告诉父母。林母一听,高兴得险些忘了要去搓麻将。她把奖状糊在墙上,边看边失声笑。其实说穿了名誉和猴子差不了多少,它们的任务都是供人取乐逗人开心。林雨翔这次的“猴子”比较大一些,大猴子做怪腔逗人的效果总比小猴子的好。林母喜悦得很,打电话通知赌友儿子获奖,赌友幸亏还赌剩下一些人性,都交口夸林母好福气,养个作家儿子。
其时,作家之父也下班回家。林父的反应就平静了。一个经常获奖的人就知道奖状是最不合算的了,既不能吃又不能花。上不及奖金的实际,下不及奖品的实用。
但林父还是脸上有光的,国第一的奖状是可以像林家的书一样用来炫耀的。
林雨翔的心像经历地震,大震已过,余震不断。每每回想,身体总有燥热。
第二天去学校,惟恐天下不知,逢人就说他夺得国一等奖。这就是初获奖者的不成熟了,以为有乐就要同事。孰不知无论你是出了名的“乐”或是有了钱的“乐”,朋友只愿分享你之所以快乐的原动力,比如名和钱。“快乐”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享用的。朋友沾不上而翔的名,得不到雨翔的钱,自然体会不到雨翔的快乐,反倒滋生痛苦,背后骂林雨翔这人自私小气,拿了奖还不请客。
第一章(1)
林雨翔所在的镇是个小镇。小镇一共一个学校,那学校好比独生子女。小镇政
府生造的一些教育机构奖项给了它,那学校门口“先进单位”的牌子都挂不下了,
恨不得用奖状铺地。镇上的老少都为这学校自豪。那学校也争过一次气,前几届不
知怎么地培养出两个理科尖子,获了国的数学竞赛季亚军。消息传来,小镇沸腾
得差点蒸发掉,学校领导的面子也顿时增大了好几倍,当即把学校定格在培养理科
人才的位置上,语文课立马像闪电战时的波兰城市,守也守不住,一个礼拜只剩下
四节。学校有个借口,说语文老师都转业当秘书去了,不得已才……林雨翔对此很
有意见,因为他文科长于理科——比如两个侏儒比身高,文科殊儒胜了一公所以他
坚持抗议。
林雨翔这人与生俱有抗议的功能,什么都想批判——“想”而已,他胆子小,
把不满放在肚子里,仅供五脏之间的交流。
小镇还有一个和林雨翔性格雷同的人,他叫马德保,马德保培育成功这性格比
林雨翔多花了三十年,可见走了不少冤枉路。马德保没在大学里念过书,高中毕业
就打工,打工之余,雅兴大发,涂几篇打工文学,寄了出去,不料编辑部里雅兴发
得更厉害,过几个月就发表了出来。马德保自己吓了一跳,小镇文化站也吓了一跳,
想不到这种地方会有文人,便把马德保招到文化站工作。马德保身高一米八五,人
又瘦,站着让人担心会散架,天生一块写散文的料。在文化站读了一些书,颇有心
得,笔耕几十年,最大的梦想是出一本书。最近整理出散文集书稿,寄出去后梦想
更是鼓胀得像怀胎十月的女人肚子,理想中的书也呼之欲出。后来不幸收到出版社
的退稿信函,信中先说了一些安慰话,再点题道:“然觉大作与今人之口味有
所出入,患无销路,兹决定暂不出版。”马德保经历了胎死的痛苦,只怪主刀大夫
手艺不精,暗骂编辑没有悟性驾钝未开,决心自费出书,印了两百本,到处送人。
小镇又被轰动,马德保托书的福,被镇上学校借去当语文老师。
有人说当今学文史的找不到工作,这话也许正确,但绝不代表教文史的也找不
到工作。那几个出走的语文老师一踏入社会便像新股上市,要的单位排队,顿时学
校十个语文老师只剩六个。师范刚毕业的学生大多瞧不起教师职业,偶有几个瞧得
起教师职业的也瞧不起这所学校,惟有马德保这种躲在书堆里不请世道的人才会一
脸光荣地去任职。他到学校第一天,校领导都与他亲切会面,足以见得学校的饥渴
程度。
马德保住一个班级的语文教师和文学社社长。他以为现在学生的语文水平差,
把屠格涅夫教成涅格屠夫都不会有人发现,所以草草备课。第一天教书的人都会紧
张,这是常理,马德保不知道,以为自己著作等身。见多识广,没理由紧张。不料
一踏进教室门,紧张就探头探脑要冒出来,马德保一想到自己在紧张,紧张便又扩
大多倍,还没说话脚就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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