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去哪里?”季如风皱眉。任天翔有些茫然,从未离开过长安的他,对其他城市都十分陌生。对他来说,无论扬州还是益州,都如天涯海角一般遥远,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自己的逃亡之地。
“开市喽——”窗外隐约传来更夫的吆喝,沉睡了一夜的长安城开始活泛起来。离宜春院只有一街之隔的东市,也渐渐响起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以及各种方言夷语的讨价还价声。经历了开元和天宝初年的高速发展,当时长安已成为世界第一的繁华都市,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商人,在长安城东西两市,交换着能给他们带来无尽财富的丝绸、瓷器、茶叶、香料、毡毯等货物。长安人豪言,天下货物都能在东西两市买到,以至于“东西”一词,竟成为任意货物的代称。
现在,任天翔却不得不离开从小长大的繁华都市长安逃难,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除了长安和洛阳,竟再想不起一个熟悉点的地名。
一阵悦耳的驼铃声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从窗口望出去,就见一支驼队正沿着长街缓缓去往东市,驼背上那些薄纱遮面的金发胡姬,充满了异国的神秘。任天翔从那些胡姬的打扮认出了她们的来历,那是来自西域龟兹的舞姬!她们的身影渐渐幻化成一个模糊蒙眬的女孩,雪肤、金发、长辫,大大的眼睛深邃湛蓝,犹如大海一般幽深神秘。
逃亡
可儿!任天翔很吃惊自己立刻就想起了她的小名。他的思绪似穿越时空,回到了尘封已久的童年。那个精灵般的小女孩正扭动着纤瘦的腰肢,翩翩起舞。随着她舞姿的翩跹,无数彩蝶从四面八方翩翩而来,就像臣民蜂拥在它们的公主周围。后来他才知道,那叫龟兹乐舞。
潜藏已久的记忆在突然间复苏,他忆起了童年时那唯一的玩伴,以及她那带着异族腔调的悦耳唐语;记起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夜晚,一大帮蒙面人闯入了宜春院,将可儿连夜带走。他不顾卧病在榻的母亲阻拦,拼命追了出去。可儿挣脱那些人的手,含着泪回头对他说:“我要回龟兹,你要到龟兹来找我。”“我长大后,一定去龟兹找你!咱们拉钩!”两个孩子在一大帮蒙面汉子的环视之下,郑重其事地拉钩立誓。众汉子尽皆莞尔,但没有一个人催促。
那一年,任天翔六岁;那一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那一年,他成了任重远的儿子。
“想好没有?要去哪里?”季如风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令任天翔的思绪回到现实。他不再犹豫,轻轻吐出了一个神秘而陌生的地名:“龟兹。”“什么?”季如风十分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就龟兹!”任天翔转望季如风,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除了龟兹,我哪儿也不去。”
季如风皱起眉头,耐心解释道:“龟兹远在西域,离长安有数千里之遥,那里蛮夷混杂,民风彪悍,盗匪横行。虽然朝廷在龟兹设有安西都护府,却也无力慑服各方蛮夷势力,因此时有叛乱和战争。再说此去龟兹千山万水,途中要经过无数人迹罕至的草原荒漠,其间时有盗匪马贼出没,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况且,义安堂在龟兹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恐怕无力照顾少堂主。”
“你不用说了,就龟兹。”任天翔望向季如风,目光于平静中蕴有不可动摇的坚决,令季如风想到死去的任重远,也令他第一次在任天翔的身上,看到了与堂主相似的东西,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决断。
季如风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龟兹!我已令人去请长安镖局的金总镖头,由他护送你去龟兹。”他顿了顿,解释道,“本来义安堂该派人一路伺候少堂主,不过义安堂还要在长安呆下去,没法跑路,所以只好尽量撇清干系,希望你能理解。”
任天翔哈哈一笑:“是啊,我这个少堂主对义安堂没一点贡献,却总是给你们惹麻烦,早点跟我撇清关系那是应该。”季如风没有理会任天翔的挖苦,提高声音对门外喝问:“去请金总镖头的兄弟回来没有?”
“金总镖头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了。”“快让他上来。”
随着脚步声响,长安镖局总镖头金耀扬推门而入,那是个豹头环眼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壮,紫酱色的国字脸膛儿上,刻满了江湖岁月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