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法庭另外几个重要案子,也都具有重建时期的特色。
1865年5月,十二名联邦士兵在这里接受军事审判。他们被指控谋杀了维克斯堡的一名前庄园主的妻子库克夫人。最后有数名士兵被定罪。这个案子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在维克斯堡被占领期间,曾经发生多起联邦士兵谋杀维克斯堡平民的案件,可是都没有进入司法程序,库克夫人案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另一个案子是1867年的春天,一名年轻的黑人科利亚,被控谋杀一名白人联邦军官。科利亚原来是赫兹家族的一个奴隶,曾在南军的骑兵中服役四年。战后他回到家乡,得知一名联邦军官欺负他以前的主人,他就以复仇的名义,杀了那名军官。他以谋杀罪被审判,在一位名律师的辩护之下,他最后没有被定罪。
逐渐地,这里已经从“军事法庭”转为普通法庭。正常的法治也开始逐步恢复,一个标志性的案件,是前南方邦联的总统杰弗逊·戴维斯作为原告提出,而在这里被审理的一个案子。
作为前南方邦联总统的杰弗逊·戴维斯,在战后当然是一个叛乱首领、国家分裂者的身份。他因此在联邦监狱里待了整整两年。可是,在处理杰弗逊·戴维斯的态度上,可以看出美国的基本风格。在整个入狱期间,杰弗逊·戴维斯期待的就是被起诉,因为对他来说,南方分离的诉求并没有违反宪法。他坚信,只要开庭起诉,他就以一个被告的身份,获得了为自己、为南方辩护的机会。也正是由于在联邦的层面,正常的法治迅速恢复,联邦政府也知道起诉的不利,就在两年之后,放弃起诉,无罪释放了叛乱南方的前总统杰弗逊·戴维斯。这个做法,为整个美国回到曾被战争破坏的正常体制,作出了有力的推动。
杰弗逊·戴维斯回到家乡,正是在南方的地方法治开始恢复的时候,他又在1874年,南北战争结束九年之后,走进了我们眼前的这个法庭。他要求归还战前他拥有的“刺木丛庄园”。在战争中,这个庄园被联邦政府没收,之后还给了戴维斯的兄弟,然后又被卖给了原来的庄园奴隶们。这些奴隶后来放弃了这个庄园,庄园又落到戴维斯的一些亲戚手里。
这个案子的关键,显然是在评判对于庄园的第一次没收行动,即政府没收属于“敌产”的私人财产,是否合法。在这个法庭,杰弗逊·戴维斯穿着象征南军的灰色制服,每天和他的律师出席庭审,就坐在我们眼前的那张长桌后面。在这个由重建时期的北方政府控制的法庭上,杰弗逊·戴维斯败诉了。可是在向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的上诉中,杰弗逊·戴维斯最终赢回了自己的庄园。
四
由于维克斯堡国家墓地在建立的时候,没有包括南军战死士兵的遗骸。因此,1866年5月15日,在维克斯堡投降的两年之后,维克斯堡的妇女们在这个老法院聚会,成立了一个南军墓园协会。从此开始有组织地纪念那些为保卫维克斯堡而献出生命的南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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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
当时的南军士兵来自南方各地,并不都是当地人。我们在战场纪念园里,甚至发现了来自我们居住的佐治亚州的团队的阵地前沿纪念碑。那是在一个小小的青草坡上,旁边就是一栋漂亮的大石头住宅,一黑一白两只大狗,好奇地出来迎接我们。这一部分南军的阵地已经和今日的维克斯堡居民区混合在一起,可是,显得特别幽静。
南方的记忆都是从这些妇女开始的。那些战死疆场的、败军的官兵们,是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她们先站出来,从纪念生命开始,传承属于南方的记忆。南方各地村镇的南军纪念碑,几乎都是由这样的“南方之女协会”发起建立的。
于是在美国,南北战争的记忆,就由南北双方在各自表述。联邦政府强调奴隶制的残酷,强调南北战争在结束南方奴隶制上的功绩;同时,也在强调国家统一的重要和南北战争中止南方分离的意义。而南方则发掘战争的最初动因和解放奴隶无关的事实,讲述战争本身的残酷,强调他们的宪法权利,叙述战争对南方的摧残和战后重建时期他们失去的民主权利和自由。
双方都是有偏重的,都不是全部事实。而把两边的表述合起来以后,那个两边都有错、两边都有正确之处的复杂而纠葛难缠的历史事实,才是真正的美国南北战争史。今天的人们,越来越意识到,重要的是容许双方都作出自己的表述。否则,历史的记述是不完整的。
走出老法院,我们在想,为什么历史记录必须是完整的?因为不完整的历史在阻碍人们吸取教训。
假如完全依照南方的表述,他们很可能为了替自己辩解,而对南方奴隶制的残酷轻描淡写,回避在历史冲突中,他们一方的道德责任。而假如完全按照北方的表述,南方承受的巨大战争灾难也可能被忽略,使得今后的美国对内战的灾祸缺少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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