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互不了解的家庭,都有着那么深的隔膜和警惕。好在可可中欣当时都没有住房,便挤在可可的父母家。有了许多日常的接触,可可的父母也就渐渐地将中欣当作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来看了。他们对中欣那样的家庭,既有着一种对统治者的敬畏,也有着一种源于两种不同的文化背景的自负。
可可中欣第一次夫妻双双把家还,对老赵家来说,无疑是一次挑战。临到进家门时,中欣对可可说,如果他们稍有一点非礼的反应,我们掉头就走。可可却说,我想不会,敌国开仗,还不斩来使呢。我们回来,就是一种来使的姿态。只要能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下面的话就好说了。看着可可那副自信的样子,中欣说,你像是回你家一样!
果然,一到家,一切都顺利平静,中欣的妈妈甚至将他们的新房都布置好了。中欣的父亲还在中央党校学习,这使得一对新婚夫妇进家门有了一层缓冲。中欣的妈妈做得非常得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迎回了一个称心如意的乘龙快婿。还约回了近处几个已经成家的儿女,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算是为新人补办了一桌喜酒。
关于中欣的母亲和他们那一代人的婚姻,可可是在后来的一些年中逐渐地了解到的。了解了这一切之后,他才知道,岳母在内心里是如何珍视甚至是羡慕他和中欣的感情。女人的天性,往往直接就超越了政治的桎梏。
中欣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她父亲在白洋淀一带是有名的士绅,县里最好的一所中学就是他办的。抗战胜利后,地方政府时兴选举了,结果他被选上了县长。那位县党部的老党棍被选掉。只是没想到,这个当时全县开心的进步事件,十几年以后给他一家带来了灭顶之灾。解放战争时,中欣的妈妈偷偷离家,跑到了延安。那时她十六岁。有了她的这一次叛逆,就可以理解她女儿的第二次叛逆。
那时的延安,一批已安顿下来的老干部正如饥似渴地盼望有一个女人,因而那些到了延安的年轻女子,从一踏上这块土地,便被虎视眈眈地盯上了。男多女少,在这块严格实行军事共产主义的土地上,一切都按一种简单又原始的制度进行分配。有资格讨女人的,需要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八年军龄,或八年党龄,团级以上干部。简称“二八团”。中欣的母亲到延安时,中欣的父亲这几条早就够了,且一表人材,血气方刚。不知组织部门怎么掰开了揉碎了地做了几番工作,那一天,中欣的父亲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带了一个警卫员,牵着一只温驯的小毛驴,到自然科学院女生宿舍去把中欣的母亲驮走了。这一驮走就是半个世纪,直到前几年去世。
中欣的父亲姓赵,革命后改了一个很时兴的单名――赵耀。他说是在长征途中朱老总给起的。后来有人说其实是红四方面军一位最重要的人物――他的湖北老乡陈昌浩给起的,文革中还有人专门去外调过,朱老总没找着,陈昌浩已自杀了,这事便成为了一个悬案。可可问中欣究竟是谁起的。中欣说,我看是陈昌浩起的。在这些事上,老爷子精明得很,他要承认是陈昌浩起的,文革那阵子还不给斗死呀。你想想,他见到朱老总是到延安以后,和陈昌浩可是从长征一开始就在一起的。
中欣父亲的赵姓家族,据说和赵宋王朝还有一些联系。在他家乡的族谱上,可以上溯到宋朝的一位皇戚,至今他家乡的赵姓还严格地按那一族的辈分字派起名字。中欣的父亲也有过一个这样的名字,但他从来不说。他的五个儿女,分别叫北定,南进,东胜,西平,中欣。东南西北中,全占满了,可可第一次听见中欣家五个孩子的名字时,倒吸了一口气说,真是有一种天下者我们的天下的王侯气魄。要是在每一个名字后面加一个“王”字--北定王,南进王,东胜王,西平王,中欣王,就更是了不得了。后来可可发现,许多老干部家的子女,都有这样一类俯瞰河山万土归我的名字。有的家里给孩子起的名字稍稍平和一些,但也充满了胜利者一路凯旋插标为疆的豪情,如“晋冀”,“鲁豫”,“延京”,“赣生”,“宁生”,“沪生”……到得后来,建国,和平,抗美,援朝,超英,赶美,跃进,卫星,建设……将这些名字串起来,可以看作是一部中国革命的编年史。直到后来,全国人民也不论地位高低了,都参与到这一革命命名热潮中来,红兵,卫东,立新,学锋,大桥,爱国,向党,向工,向农,向军,……到文革中,更出现了宋要武,张敢闯,薛青彪,刘四念,陈决胜,王金猴,孙九大直至魏人民服务,洪遍全球,詹无不胜一类连形式都彻底革了命的名字,成为新中国命名学一大观。可可曾问过父亲,解放前那些党国高官及知识文化界名人的孩子,是否也按这一类思路起名字?父亲想了很久,说,好像没有多少这一类名字。除了蒋介石,将两个儿子起名经国纬国之外,很少有跟着瞎起哄的。你看看,那时代留下来的人,有几个叫民生、民权、民族、北伐、清党,抗日的?名字是私人的事,再说,还有家族字派的规矩,不好乱起的。所以,国民党大官员们的名字,都没有共产 党的响亮。可可的父亲说了一串国民党高官的名字,又说了一串共产 党干部的名字,说着说着便自己笑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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