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巴尔托洛梅奥做完生意后,踏上了回家的路,下一站是佩鲁贾。稍后,马基雅维利、皮耶罗和两个仆人,还有公爵的几位男仆,骑马出城去迎接佛罗伦萨大使的到来。大使的名字叫贾科莫·萨尔维亚蒂,他换下了骑马服,穿上符合他的佛罗伦萨身份的贵重服饰。马基雅维利陪着他前往城堡递交国书。他急于回到佛罗伦萨,但走以前必须把大使需要了解的各色人物给他介绍清楚。马基雅维利不得不告诉他的继任者,在公爵的宫廷,不要谈什么友爱,以及能指望公爵这个人做些什么和他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回报。他还得给他指出,哪个人值得信赖,哪个人并不可靠。尽管贾科莫·萨尔维亚蒂读过马基雅维利写给执政团的信函,但还有很多内容他根本不敢写进去,因为危险无时不在,信件随时可能被截留。因此,他不得不花上大量的时间给大使口述他应该知道的很多情况。
结果,六天之后,他才踏上归程。路途漫漫,路况糟糕,而且毫不安全。为了白天尽可能多走些路,他决定早上早些出发。黎明时分他就起床了,很快穿戴完毕。马鞍包前一天晚上就打好了,仆人从楼上取下来。房子的女主人几分钟后过来告诉他,一切准备就绪,出发吧。
“皮耶罗在马厩吗?”他问。
“没有,大人。”
“他在哪里?”
“他出去了。”
“出去了?干什么去了?烦人的家伙,他不知道我讨厌等人吗?派个仆人过去找找,快点!”
她忙跑出去传话,但还没等关好身后的门,这时门又开了,皮耶罗走了进来。
马基雅维利惊讶地盯着他:他穿着的不是破旧的骑马服,而是红黄相间的公爵的士兵服,嘴唇上挂着调皮的微笑,但似乎有些信心不足。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尼科洛大人。我已应征加入公爵的军队了。”
“我想你穿上那身艳丽的制服不只是找乐子吧?”
“不要生气,大人。在过去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真实情况,亲眼目睹了一些大事件的发生,跟这些大事相关的一些人我也有过交谈。我强壮、年轻,也很健康,我不能再回到佛罗伦萨,靠在第二秘书厅耍笔杆子度过一生,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要自己的生活。”
马基雅维利看着他,陷入了沉思。一丝猜疑的微笑浮在他刀锋般的嘴唇上。
“你脑子里想什么怎么不告诉我?”
“我想你会阻止我的。”
“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你指出,士兵的生活艰辛、危险、待遇微薄。他们要去冒险,而得到荣耀的则是头领。他们要忍饥受渴,遭遇恶劣的天气。如果被敌人捉住,他们身上的衣服会被扒个精光。如果受了伤,他们就等着去死了,假如他们的身体恢复了却无法再进行战斗,他们就将一无所获,只有沿街乞讨。他们的生命在粗俗、残暴、放荡的人群中度过,他们的道义感丧失殆尽,他们的灵魂遭遇重重危险。我还有义务向你指出,在共和国的秘书厅,你将很快拥有一个稳定的、受人尊重的职位;通过个人努力并顺从你的上司的怪异念头,你会得到一份仅能维持生活的薪水。通过多年的忠诚服务,如果你足够机敏,脸皮稍厚些,并且非常幸运的话,你可以指望获得提拔——当然前提是,某一重要人物的小舅子或内侄碰巧不想要那份工作了。我给你指出这些是出于义务,但我不会进一步阻止你去做你渴望的事情。”
皮耶罗放心地笑起来,尽管他敬慕、钦佩马基雅维利,但仍然很是怕他。
“这么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不生气,我亲爱的男孩。你给我帮了很大的忙,我觉得你诚实、忠诚,而且充满活力。命运眷顾公爵,你追随他,我是不会责备你的。”
“那么,你会把我的情况跟我母亲和舅舅比亚焦交代好吗?”
“你的母亲会心碎的,她会认为我把你带上了歧途而谴责我;不过,比亚焦是一个通晓事理的人,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现在,我亲爱的男孩,我该走了。”
他把男孩抱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双颊,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了他穿着的衬衣。他把那个绣得密密麻麻的领子竖了起来。
“衬衣是从哪里来的?”
皮耶罗的脸红到了发根。
“尼娜送给我的。”
“尼娜?”
“奥蕾莉亚夫人的女仆。”
马基雅维利认出这正是他从佛罗伦萨带给巴尔托洛梅奥的亚麻布,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份精致的手工活儿,然后看了看皮耶罗的眼睛,男孩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奥蕾莉亚夫人的布料多得用不了,巴尔托洛梅奥大人和她把不要的东西都给了尼娜。”男孩解释说。
“那些漂亮的刺绣都是尼娜自己做的吗?”
“是的。”
这是一个笨拙的谎言。
“她总共给了你几件衬衣?”
“只有两件。没有更多的布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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