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了公爵的书房。在伊莫拉的一个月时间里,马基雅维利煞费苦心想赢得这位首席秘书的信任。他属于罗马著名的科隆纳家族——也就是与奥尔西尼家族矛盾重重的竞争对手,因而可以认为,他对奥尔西尼家族的敌人——佛罗伦萨人——抱有一种友好态度。他通过自己的判断,不时为马基雅维利提供一些他认为或可靠或不可靠的情报。现在,他们正穿过举行仪式所用的会见厅,他抓住马基雅维利的胳膊说道:
“到我的房间来。我有东西给你看——你会感兴趣的。”
“天太晚了,我也生了病。明天再来吧。”
“随你吧。我想给你看看公爵跟叛军签署的协议条款。”
马基雅维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知道文件已到了伊莫拉,他穷尽了各种办法想看上一眼,但毫无结果。对执政团来说,了解协议内容至关重要,他们已写信给他,埋怨他的疏忽大意。告诉他们“所有能找得到的情报都发给他们了”是没有用的。公爵宫廷的秘密一向保守良好,在公爵付诸行动之前,任何人都无从得知。这时候,钟声响起,他已让奥蕾莉亚等了两个钟头了。炸鱼早炸坏了,烤鸡也烤成灰了,他感到饥肠辘辘——中午前到现在他一粒米未进。据说“食”与“色”是人类最根深蒂固的本能,屈从于二者,谁会受到谴责呢?马基雅维利叹了口气:佛罗伦萨的安全命悬一线;她的自由危在旦夕。
“那走吧。”他说。
他痛苦地想,还没有哪个人为了国家的利益被要求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阿加皮托·达·阿马利亚带着他上了一段楼梯,打开一把门锁,把他领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靠墙的小床,一盏油灯摇曳着昏暗的光,把房间照得朦朦胧胧的。他在灯上点了一支牛脂蜡烛,递给马基雅维利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桌上散放着一些文件,他向后靠了靠,舒服地跷起二郎腿。一副时间对我不是问题的样子。
“我先前没法送你一份协议的复制品,至于原因我会告诉你的,同样的原因,我也没有送给费拉拉公爵的代理人或其他任何人。公爵和帕格罗·奥尔西尼起草了一份令双方都感到满意的草稿,帕格罗大人把它拿给那些头领们看,意思是如果他们同意这份协议的内容,他就代表公爵也表示同意——公爵已授予他代理权。但当他动身离开后,公爵又研读了一遍草稿,觉得还应再加上一项条款,这项条款考虑了法国的利益。”
马基雅维利一直听得烦躁不安,因为他想看看协议,如果可能,最好拿上一份然后就离开;但现在,他开始全神贯注地听起来。
“协议及时修改完了,公爵命我去追上帕格罗大人,告诉他,如果这一条款不被接受的话,他是不会签署协议的。我赶上了他,他断然拒绝接受这一条款;但经过一番讨论后,他说他会把协议带给别人,但他认为不会有人接受。于是我便离开了他。”
“这一条款的主旨是什么?”
阿加皮托笑了,回答道:
“如果这一条款被接受,它就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从协议中脱身而出;如果不被接受,它就开了一道门,让我们可以大步跨出去,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看起来,公爵所追求的好像不是和平,而是报复那些让他的国家陷入险境的人。”
“你尽管放心,公爵不会让自己的欲望影响到切身利益的。”
“你答应给我看协议内容的。”
“给你。”
马基雅维利急切地读起来。按照协议条款,公爵和叛军从今以后将和平相处、协调一致、团结一心:他们将像以前一样接受公爵的统领,为表忠诚,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一个嫡生儿子作为人质托付给公爵;同时,他们保证,每次至多有一名头领跟公爵共同扎营,不合适了就要撤回。他们作为一方要同意把乌尔比诺和卡梅里诺归还给公爵;相应的,公爵会负责保护他们的国家免受他人的侵扰,除罗马教皇和法国国王之外。这最后一条就是瓦伦蒂诺坚持要加上的——按照阿加皮托的说法,即使小孩子也能看出,它的存在使整个协议变成了一页废纸。博洛尼亚的本蒂沃利奥和锡耶纳的彼得鲁奇正要跟教皇签署一个单独的协定。马基雅维利眉头紧锁,又把协议读了一遍。
“他们认为公爵会原谅他们给他造成的伤害吗?”读完协议,他大声问道,“公爵会忘记他们带来的危险吗?”
“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阿加皮托笑眯眯地引用了一句话。
“你可以让我把这份文件拿去复制一份吗?”
“我每时每刻都得看好它。”
“我保证明天就归还。”
“不行。公爵随时都会要的。”
“公爵一直向我保证他对佛罗伦萨的友谊。我们的政府应该了解一下这个协定,这极其重要。相信我,你为我们做的这些,我们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
“我接触国家事务太久了,我并不指望得到君主或政府的感激。”
马基雅维利继续给他施压。最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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