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读者们争相购买漏过的几期报纸,为的是收集完完整整的报道。专制机关,继承了历届哥伦比亚政府的光荣传统,想通过花言巧语来掩盖事实,就此翻篇儿。他们发布了一份严正公告,否认驱逐舰上装载有走私货物。我们则想方设法为我们的指控寻找证据。我们请路易斯·亚历杭德罗·贝拉斯科提供了一份舰上拥有照相机的水兵的名单。尽管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正在全国各地休假,我们还是找到了他们,并出钱买到了他们在航行途中拍摄的照片。在连载完成的一周之后,我们出了一期增刊,在登出全文的同时,还特别附上从水兵们那里买来的不少照片。从这些拍摄于公海上的朋友们的合影上可以看到,背景中摆放着不容置疑的走私物品的纸箱,上面甚至还可以看见厂家的商标。专制机关面对这一重击,采取了一系列激烈的弹压手段进行报复,最终让我们的报纸在几个月之后关张了事。
路易斯·亚历杭德罗·贝拉斯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遭遇种种威胁利诱,尽管如此,对这篇记述,他没有否定过哪怕一个字。他被迫离开了海军,那是他过去唯一熟识的工作,而且迅速从公众生活中消失了。两年后,军政府倒台了,哥伦比亚政权又几度易手,表面上更光鲜了,可论起公正来,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与此同时,我在巴黎开始了我的流亡生涯,时时思念着故土,这倒真有点类似于筏子上的漂流生活。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知道那个孤独的海难幸存者后来怎么样了,直到几个月前,才有位记者阴差阳错地在一家公共汽车公司的办公室里碰见了他。我见过那张照片,他年纪大了,有些发福,看得出来,他又有了不少的经历,同时身上也增添了些许沉着安详的气质,那是一个有勇气亲手将自己的雕像炸毁的英雄。
十五年过去了,我没再重读过这篇记述。尽管并不完全明白集结成书有什么用处,我还是觉得它完全值得再一次出版。使我沮丧的是,相比对这篇文字价值的兴趣,出版商们更在意它是由谁的名字发表的,其实我很难过,这个名字恰好属于一个当红作家。这一次它能以书的形式出版,是因为我并没有深思熟虑就同意了,而我又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一九七〇年二月于巴塞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