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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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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的情景
不足,大概也就是三四个人营业吧。在这期间,从东京来的两个人曾向我讲起报社内部的情况。在沉闷的军队里,我第一次呼吸到了工作单位的空气。但是,究竟什么时候我能恢复过去的身份呢?每次回到兵营,我都非常沮丧。

    连队的出入口处有个阅报栏,那里贴着迟到了一天的《汉城日报》。当然登的都是些战争消息,南方战局的报道中增加了“退却”二字。报纸的角落里登有宇垣大将飞往上海的简讯。简短的消息只有一栏,标题用的却是与之不符合的大字标题。

    这条消息只是说宇垣大将去了上海,但标题的黑字体却说明了编辑的意图,即作为政治家、策略家的字垣一成去上海,意味着什么呢?我按照自己的想法作了一番想象,认为他是去做停战工作的,心中暗自高兴。

    不久,东条英机内阁宣布辞职。后任是小矶国昭大将。我相信宇垣的停战工作成功了。但小矶谈话时却宣布:“圣战将永远继续”,使我很沮丧。我不露声色地注意连队事务室的动向、反应,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变化。

    在朝鲜,我一次都没有碰到过空袭。到了春天,蓝色的天空中有时也出现敌机飞过的云烟,但只是高射炮白白地响一阵而已。并没有发出空袭警报。这期间,从东京和大阪进来的尽是年纪很大的士兵,被收容在另外一所兵营。从他们的嘴中,我才第一次了解到东京和大阪已是一片废墟。那些兵士们脸色阴沉,一声不响地蹲在兵营里。

    一年后,我离开了汉城的兵营,参加朝鲜西海岸的防卫,被编入新的兵团。分在师团的军医部,由曾是阪大教授的大尉领导。

    新兵团驻在南朝鲜的全罗北道的井邑一带,防卫范围是北起群山,南至木浦、沛州岛一带。从久留米来的战友、玻璃店的中田去了济州岛,前田赴海岸附近构筑阵地,我们分手了。

    军医部的组成情况为:部长是个少佐,下面有大尉一人,有一个在大阪心斋桥开过一爿大药房的老药剂中尉,然后有准尉一人,牙科军医一人,伍长两人,士兵只有上等兵的我和一名一等兵,我始终做些烧饭、洗餐具、洗涤等杂活。

    我们的驻地是接收下来的地方农业学校。大尉以上的干部可在外边住,中尉以下的都分别住在学生宿舍里。宿舍是栋细长的房子,因为是火炕,床上贴了油纸。但是,好好的火炕因为没有燃料,冰冷刺骨,一点也不起作用。

    军医部长是现役军人,显得很神气。他是一个胖子,老是睡眼艨胧的。部长室与所谓事务室之间,只在房子里立了个屏风隔开。部长少佐从宿舍骑马来,晚上回去。他大多是去师长室,回来一露面,就大声训斥部下的军医们。他训斥得合情合理,所以我认为他是个脑子很好使的人。说起自己来,他总是操着一口方言:“我呀,我呀……”

    那时,我什么也不去想,除了做饭、听差、洗涤、扫除以外,没有其它工作。在这种动物式的生活中,头脑越来越迟钝。

    前面,我曾写到逛过汉城的旧书店。我在那儿买了旧的初中三年级左右的英语教科书,藏在军装下面带回内务班。在医务室院子里没人的地方,我悄悄地打开书。这并不是因为我好学,而是觉得如果连这些也不看,我简直无法活下去。读小说一类,会使我对自由社会陷入绝望的向往,反而会变得暗淡无光,于是对那些书都闭眼不看。如果是英语书,就不会产生那种现实感。如同身居单人牢房的人,产生了一种渴望学习语言的心理。

    然而,如果被人发现是在偷偷翻这种“敌国语言”的书,可就不知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了。这本教科书中有些我不明白的地方,是一个朝鲜的士兵教会了我。这个学生兵,有一天忽然不见了。有人说他在搞反战运动和独立运动,他和其他几个朝鲜志愿兵一起被宪兵队绑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