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帐的上门来的时候,他才有些困窘。
母亲的性格是,总要找点苦受,才能心安理得。那时,父亲已经变正经了。诚然,穷到这个地步,什么女人都不会看上他了。母亲的弟弟常从下关来,一来便夸他:
“姐夫简直象换了一个人。”
母亲总是把与父亲吵架的“老底”捅给她弟弟。她的这个弟弟,原来曾在铁路上工作,那时已当上了市政府的职员,过着安份的日子。父亲看不起内弟那种小心谨慎的生活方式,而内弟又嗤笑姐夫懒散的无忧无虑的样子。
我不知道父亲下关时代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反正我曾让母亲背着徘徊在花街(妓院集中的街道)里,可见那是个妓女。但我从父亲与母亲偶然的谈话中,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雪。所以提起她来,是因为这个叫雪的女人,恰巧来到小仓,成了小仓一条街上的一家衣橱店老板的妻子。父亲把这个告诉母亲,可见即使见到这个熟识的女人,他也产生不了恋情了吧!衣橱店位于行人较多的街上,父亲或许也是路过那里时看见她的吧!
由此可见,父亲是个不知愁苦的人。换了一般人,在嫁到富裕人家的自己过去的女人面前,恐怕都要掩盖自己寒酸的样子。我觉得,父亲大概会在那家衣橱店前,与正在卖东西的雪交谈过。因为他是个好心人。
在我的记忆中,还有父亲身着绸缎衣服,与做投机生意的同行们接触时的情形。我曾由父亲带着去过他的同行家,那些投机者中有一个是盲人。他叫一个比我大五岁左右的男孩子牵着他的手,在交易所四周转悠。在陋巷的脏水沟上,架着好几座小木桥。过了桥,在小巷的尽头,有一所黑色板墙的房子,那就是干“投机生意”的人们聚集的地方。他们都是些连经纪店都进不了的乞丐投机者中的渣滓。我忘不了坐在他们之中的父亲那高大的身体。
在小仓的中岛的木板房的家前,有一条流着白色碱水的小河。附近的造纸厂排出的废水的臭气,飘散在低洼地中。不过,在这里住久了,如果闻不到那种臭味,反倒觉得不象在自已家了。每次放学回来,我一回到那散发着废碱昧儿的桥上,一种回到家里的轻松心情便油然而生。
房东是位年过六十的老太婆,她和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一起过日子,她们的生活很简朴。那女孩是老太婆的孙女,她说她父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据邻居传说,她父亲入狱已有很长时间了。尽管如此,老太婆还在指望着,只要儿子能回来,今后就会好起来。
小女孩一早起来做早饭,然后去上学。
“奶奶,今天我不要饭盒。”
一听到这声音,老太太就高兴地回答一声“噢,是吗!”孙女为了讨好她奶奶,常常不吃午饭。隔壁有一个患肺病的中年女人。我家没有厕所,外面有一个由附近二三家合用的公共厕所,那女人的丈夫背着病得神志不清的妻子去厕所,离去后,厕所里面尽是血。
祖母好不容易来了。因为父亲和母亲追着高市要去很远的地方,需要一个做饭的帮手。父母亲天不亮就起身,推着排子车和货车出发,直到半夜才回来。他们到了哪里,走出多远,真是难以推测。所谓高市,就是乡下逢年过节时,搭些简单的戏台或耍把式的棚子,以这些棚子为中心,摆着卖软点心、糖、柠檬水、煮鸡蛋的露天小店。因为是冲着那些去的,所以每天必须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哎呀,今天上当了。”母亲嘟嚷着回来了。比如,听说是村子的地藏庙会,等赶去一看,原来只是森林中的一个小祠堂,来的人都是些孩子,不过十四五个人,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
后来,父亲在小仓练兵场边的路旁开了一个巴烧(印有巴字图案的糕点)店。
在这里,父亲也发挥出了他那乐天派的天性,经常同过往的客人高谈阔论,也真是难为他,还每天订着报纸,得意地吹嘘着报上的那点知识。不过,总的来说,与当时的时事政治相比,他谈的更多的还是回忆自已年轻时的事情。不论是炎热的夏季,还是飞雪的严冬,父亲就在路旁的松树下用面粉袋子的布支起帐棚,卖了两年左右今川烧和柠檬水。
我有这样一位父亲,也就掌握了一些常识。虽说是报刊杂志上登的杂乱无章的内容,但我觉得还是比其他同学懂得多些。
读到小学六年级,伙伴们都开始着手准备升入中学的考试。那时,父亲好象和东京的田中嘉三郎有点书信往来了。嘉三郎在信中说,“我的儿子准备考中学了,你们打算怎么办?”父亲告诉他,想让我继续升学,可是没有学费,看他能不能借一些。从这以后。他们的书信往来就中断了。
我上高小二年级的时候,父亲总算有了点好苗头,在过去住过的龟井浴池附近的绀屋町,开了一个小饮食店。似乎是借了很多钱才办起来的。对母亲说来那是“全盛”时期了。因为做生意的需要,甚至还雇用过三个女佣人。母亲坐在长火盆前,梳着插进青色发簪的圆发髻,母亲除了梳圆发髻,没有盘过什么别的头型。就是在露天小摊上卖干鱿鱼和煮鸡蛋时,也摆出如同那些手摸圆发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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