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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女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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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名之下
轿车。出发时由美兰捧斗,美香撑伞,美樱持招魂幡,美如抱着林父遗照,美娇美芳率众外孙于棺侧执绋,女婿们在送葬队伍最前头掌连旌,长幅的红色连旌旗帜随风飘扬,旌上金漆字在春日下闪烁发亮------一幅写着女儿女婿之名,一幅写林美如,一幅写着林永泰。林添旺后世子孙在他最后这一场告别式中皆各守其分、循礼行仪。

    周佩莹一路随仪式前进,一路不时微掀起白布头绖,吃力睁着 ?蒙双眼四下张望,企图于庞杂陌生脸孔中辨认出某张熟悉的面容。自从决定好出殡日之后,全家上下,包括外婆及伯公叔公等长辈,都无人再提及小舅了。周佩莹怀抱希望一直到此刻,外公就要走了,就要走了啊,小舅到底会不会出现?

    再走一段路就要上车。周佩莹越急越止不住哭泣,眼镜上都是雾。她害怕已认不出小舅了,三十岁的小舅是什么样子?像她有次在MTV上看到的一个很像很像他的鼓手那样子长发披肩?像她有次在PUB里看到的一个很像很像他的人那样小平头条纹衬衫牛仔裤?还是像她系上一个很像很像他的助教那样,邋里邋遢短裤凉鞋?

    无从想象,无从辨识,仅存记忆。抬棺工人们喘息着齐数口诀吃力前进,周佩莹从不知棺木这么重,沉重死别敲击着断裂的记忆,她慌张回头做最后搜寻,失神间,四姨美娇推了她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头绖递给她。

    灵车蜿蜒上山,路旁林树蓊郁野草莽莽。周佩莹凭幼时随外婆掘土种菜的经验,约略看出山土颇为结实致润。

    「这叫什么山?」问她母亲。

    「百果山。」

    「啊?」

    「百---果---山.......」林美兰以国台语向女儿各说一遍,一字一字,非常缓慢的,简直像在吟哦某首古老的调曲。

    周佩莹几乎可以察觉埋藏在她母亲唇角那极具戏剧性的笑意了,疑惑间,她看着她母亲,突然灵光一现,差点也跟着笑起来。啊!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周佩莹注视着自己母亲的侧影------现在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原来她不是酷似小舅,而是酷似自己的母亲,母亲跟小舅姊弟俩的的侧脸是如此神似啊.......没错,就是「她」!出殡前最后那个守灵夜,那个戴着墨镜一身黑衣裙来上香的,与她母亲面貌神似的「女人」.......

    周佩莹忍不住往车后张望,不知道「她」是否正驾着某辆小车跟在队伍后面,以「她」自己的方式送外公这最后一程?

    「百---果---山.......」周佩莹学她母亲的腔调小声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