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之一!……可惜他的耳朵要是再卷一点就好了……你看他的头顶有冠毛!”
从这些邮筒旁或酒馆外马夫仆役交换赛马情报时,随口提及的话语,以及赞美或嘲讽的语调中,夏天尚未过完,弗勒希已经明白狗类生而不平等。有些狗尊贵,有些狗卑贱。那么,他属于哪一种呢?一回到家,弗勒希立刻仔细检查镜中的自己。感谢上苍,他是条生来血统尊贵的狗!他的头颅平滑,眼睛突出却不鼓突,脚周围被覆长毛,即使和温珀尔街血统最纯正的柯卡猎犬比起来,亦毫不逊色。他同时极满意地注意到自己的水碗是紫色的——这是高级狗才能享受的特权。于是他安然低下头,让铁链扣紧他的项圈——这是高级狗必须偿付的代价。巴雷特小姐注意到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镜子,却会错了意,她心想:他是个哲学家,正在思索表相与实相之间的差异。其实正好相反,他是个贵族,正在孤芳自赏呢!
可惜和煦的夏日转瞬即逝。秋风吹起,巴雷特小姐恢复幽居在闺房内的生活,弗勒希的生活也随之改变。之前的户外教育,如今再辅以室内教育——这种教育对弗勒希这样性格的狗来说,不啻为猛药一剂。每天他由巴雷特小姐的女仆威尔森带出门透气,但时间极短,且敷衍了事;其余时间全待在巴雷特小姐脚边的沙发上。这么做完全阻碍并违反他所有的本能。去年秋天在伯克郡时,他跨过作物的残株,在野地里驰骋;如今,当常春藤轻扣窗棂时,巴雷特小姐却吩咐威尔森锁紧窗户。当窗台花盆里红花菜豆和旱金莲的叶子变黄、飘落后,她把自己身上的印度披肩裹得更紧。当十月的雨开始猛打窗户,威尔森便升起炉火,将煤炭堆高。秋意渐深转入冬,空气因为第一场雾而得了黄疸病,威尔森和弗勒希几乎看不清路面,有时甚至走不到邮筒或药房。回家后,房里一片灰暗,只见几尊惨白的头胸像在衣橱顶端散发微光。窗帘上画的农民与城堡消失无踪,窗棂上只剩下一片平淡无奇的黄色。弗勒希感觉他和巴雷特小姐仿佛孤独地住在铺满垫褥、燃有炉火的洞穴中。屋外的人车声不绝于耳,却都很模糊,还带着嗡嗡的回音;偶尔会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高声叫道:“修理旧椅旧篮!”然后渐行渐远。有时则传来一阵风琴声,逐渐靠近,再逐渐隐去。然而这些声音中没有一样代表自由、行动,或是运动。对弗勒希而言,风和雨、秋的狂野、仲..冬的寒冷,全都一样,只代表了温暖和静止;掌灯、拉上窗帘、拨开柴火……
刚开始,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碰上想必山鹑正在残株间跑跳的多风秋日,他会忍不住在房里跳起舞来。他以为自己听见微风中传来的枪响。当别的狗在门外吠叫时,他忍不住要倒竖颈毛、冲到门边。但每当巴雷特小姐唤他回去,把她的手放在他项圈上,他又无法否认有另一种感觉——如此急迫、如此矛盾、如此讨厌,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服从那样的感觉——在束缚他。他躺在她脚边,妥协、控制、压抑着自己体内最强烈的本能——那便是卧室学校最重要的一门课,而那门课是如此困难,远比许多学者学习希腊文更难,也比许多赢得胜利却损失名将的战役更痛苦;而巴雷特小姐就是老师。随着时间一周一周滑过,弗勒希愈来愈能感觉在他俩之间存在某种紧密的连结,虽然令他不舒服,同时却又令他因兴奋而战栗;因为如此,倘若他的快乐便是她的痛苦,那么他的快乐将不再是快乐,反而变成三倍的痛苦。每一天,这不争的事实都一再获得印证。有人打开门,吹口哨呼唤他。为什么他不出去呢?他渴望新鲜空气、渴望运动,他的四肢因长时间躺在沙发上而抽筋,也一直无法完全习惯古龙水的味道。可是他不能出去!虽然门是敞开的,他也不愿离开巴雷特小姐。他踯躅地走向门口,又折回沙发旁。“弗勒希,”巴雷特小姐写道:“是我的朋友,我的伴侣,他爱我甚于爱外面的阳光。”她不能出去,她被拴在沙发上。“笼中鸟可以诉说和我一样的故事。”她这样写着。而弗勒希,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自由的,但他却选择放弃温珀尔街上的各种味道,只为了能够躺在她身边。
然而,有时那分连结却岌岌可危;他俩之间存在着鸿沟,使他们无法了解彼此。有时他们躺着凝视对方,感到非常困惑。巴雷特小姐纳闷:为什么弗勒希突然发起抖来、开始呜咽、竖耳聆听,仿佛受到惊吓?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房里除了他俩,并没有别人。她猜不到原来是因为她姊妹所养的查理王小猎犬“法利”刚刚经过门外,或某位仆役刚在地下室赏给凯弟郎——那只古巴寻血犬——一根羊骨;可是弗勒希知道,他听见了,在他胸中交缠啮咬的欲望及贪婪正折磨着他。巴雷特小姐虽拥有诗人的想象力,却猜不着威尔森湿答答的雨伞对弗勒希具有的特殊意义——那雨伞召回多少记忆啊!那是关于森林、鹦鹉、狂啸的象的记忆;她也不知道当肯尼恩先生被拉铃绳绊倒时,弗勒希听见的是黝黑的男人在山中的斥吼,一声声“Span!Span!”在他耳际萦绕,突然唤醒他心中模糊的、原始的愤怒,所以他才咬了他。
同样的,弗勒希对巴雷特小姐的情绪变化也茫然无知。她竟可以手抓一根黑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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