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疾病和年岁也有它们自己的奇迹,并且从睡眠中接近其他一些受惠形式。大约在一年以前,在罗马,经过特别难以忍受的一天之后,我经历了这样一次病痛的缓解:体力的消耗产生与往日未经耗损的储备同样的或者可以说另外的一些奇迹。我已极少进城了。进城的话,我就尽可能多地履行我的职责。从前,户天总是排得满满当当的,让人不舒服:元老院开完会后,紧接着又要出席法院开庭,还要同财务大臣中的一位进行无休止的辩论;随后,又得参加无法推脱的、冒雨举行的宗教仪式。我亲自把所有这衅活动安排得十分紧凑,从便在各项活动之间尽可能少留点空闲去应付各种纠缠和无聊的奉承。乘马归来是我这类旅簪中的最后一个旅程。我回到别墅,头晕恶心,浑身难受,身上发冷,就像一个人的血液停止流动,不再在血管里循环似的。塞列尔和查布里亚斯忙前忙后,十分殷勤,但是,关心即使是真心实意的,也可能会使人厌烦的。我躺回自己的屋里,喝了几大勺热粥,那是我亲手熬的,根本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是出于疑惧,而是因为这样我可以让自己得到独处的那种奢侈的享受。我躺在床上。睡意好像与健康、青春及气力一样地远离着我。我终于睡着了。沙漏向我证实,我只睡了不足一小时。我这把年纪的人,熟睡一小会儿,就相当于从前睡的天体运行半周的时间。从此以后,我的时间只能以更小更小的单位去计算了。但是,一个小时足以完成既微不足道又令人惊讶的奇迹:我的血液的热量温暖了我的双手,我的心脏、我的胸肺似乎是自觉自愿地恢复了活动;生命犹如一个流量不大、但却淙淙不停的泉水一样地在流淌。如此短暂的睡眠,以其修补我过多恶习同样的公正补偿了我过多的美德。因为,伟大的修复神的神性看重于其善行施之于睡眠者而并不理会该睡眠者,如同具有疗效的水根本不管是谁在泉边喝它一样。
但是,如果说我们极少考虑至少消耗掉整个生命的l/3的这种现象,那是因为某种适度对于评价它的好处是很有必要的。睡着的时候,卡伊尤斯·卡利古拉①和“正直人”阿里斯提得斯②是一样的。我放弃我的那些无用但重要的特权。我同横躺在我门槛上的那个黑人侍卫不再有区别。我们的才智顽固地要制造各种思想、推理结果、三段论法和才智本身的定义,拒绝让位给紧闭的双眼所形成的奇妙的愚钝或梦幻所呈现的适度疯狂。除了这种已成怪癖的固执和拒绝而外,我们的失眠还会是什么呢?不睡觉的人或多或少自觉地在拒绝相信很多事情,几个月以来,我遇到太多的机会去从我自己身上验证这一点。死神的兄弟……伊索克拉底弄错了,而他的那句话不过是雄辩家的一种夸张。我开始了解死亡了。它具有与我们目前的人类状况更加无关的其他的一些秘密。然而,这些消亡和部分遗忘的秘密是如此错综复杂,如此深奥莫测,以致我们感觉到清流和浊流在某处汇合到了一起。我从来没有主动地去看我所喜爱的那些人在睡觉。他们撇下我自个儿在歇息,这我知道。他们也在躲避我。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那倦态浓重的脸感到羞愧。有多少次,当我一大早起床研究或读书时,我便亲自整理弄皱的枕头和凌乱的被单,这是我们与虚无相会的几乎是猥亵的明证,证明我们每天夜晚都已经不再是……
①卡伊尤斯·卡利古拉(12—41):古罗马皇帝。”年至41年在位,实行暴政,挥霍无度,触犯众怒。被反对派阴谋杀死。
② 阿里斯提得斯:(前530前468):古雅典政治家、将军。死时清贫享有“正直人”的美称。
为了把我的病情告诉你而开了头的这封信,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再也没有精力去长时间地处理国事的人的消遣,变成了一个追忆往事韵病人的沉思录。现在,我向自己提出更多的要求;我计划好向你讲述我的一生。当然,去年我就拟好了一份有关自己行为的正式报告,我的秘书弗莱贡在报告的抬头处签了他的名。我在报告中尽可能地少讲假话。然而,公共利益和审慎稳重迫使我对某些事实重新做了调整?我在这儿打算阐明的真相,并不特别地会引起非议,或者顶多只是引起任何真相都会引起的那些莫衷一是。你只有l7岁,我并不期望你从中会明白些什么。可我一心想要教导你,也想要刺激你。我替你选定的家庭教师曾经给了你这种严厉的、受到监视的、也许过分受到保护的教育,但不管怎么说。我希望这种教育对你本人和对国家都有很大的好处。我在此向你提供一份起纠正作用的叙述,它是从作为我这样一个人的经历中提炼出来的,不搀杂先人之见和抽象的原则。我不知道这份叙述将使我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我打算依据这份对所有事实的检讨,在我死之前,确定自己,也许是评价自己,或至少更好地了解自己。像所有的人一样,我只有三种方式可用来评价人生:对自身的分析研究,这是最困难和最危险的方法,但也是所有方法中最有成效的方法:对人们进行观察,人们常常巧于计谋,好向我们隐瞒他们的秘密或者使我们相信他们有什么秘密;利用书籍,因为书籍的字里行间往往会出现观点方面的特殊错误。我几乎读完了我们的历史学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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