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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良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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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忽、温馨的小心灵(1)
么说,他们回避我比我回避他们更甚。我从来就没弄明白,人们为什么会对一个人感到厌烦。准确地清点每一次新的爱情给我们带来的丰富享受的这种欲望,看着爱情变化,或也许看着它衰老的这种欲望,与大量的征服甚是不符。从前,我认为,对美的某种兴趣可以作为我的一种品德,可以使我避开过于粗俗的撩拨。可是,我搞错了。喜好美的人最终随处都能发现美,如同在最低劣的矿脉里发现金矿一样。他最终在摆弄这些残缺的、弄脏的或弄碎的杰作的时候,感到了一种要搜集被认为平庸的陶器而成为无出其右的行家的乐趣。对于一个风雅之士来说,更为严重的障碍是在人类的事务中占有一种杰出地位,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是绝对的权力所包含的使用谄媚或撒谎手段的危险。一个人,不管他多么无足轻重,都会在我面前出尔反尔,想到这一点,我就可能埋怨他,鄙视他,或者憎恨他。我为我的财产给我带来的这些麻烦感到痛苦,犹如一个穷人为他的穷困所带来的麻烦感到痛苦一样。如果往前多走一步,我也许就会接受这样一种谎言:当你知道自己令人敬畏时便自认为具有诱惑力。但是,厌恶,或者也许是蠢事就有可能由此而开始。

    人们最终并不喜欢被拆穿的诱奸计谋,丽是更喜欢放浪形骸生活的十分简单的真相,如果谎言在这里同样不占主导地位的话。原则上,我准备承认卖淫如同按摩或理发一样,也是一门技艺,但我在按摩房或理发店已很难开心得起来了。再没有比我们的同谋更粗鄙的了。在我年轻的那会儿,酒店主在给我留着美酒,并因此而剥夺了另一个人的品尝机会时的那种斜睨的目光,已足以使我对罗马的娱乐活动感到厌恶。我不喜欢有人以为能够预料和猜测我的欲念,以为能够机械地适应他对我的选择的设想。在这种时刻,一个人的脑子给我提供的这种对我本人的愚蠢的、畸形的反映,可能会使我去喜欢禁欲主义的悲惨结果。假如对尼禄①的极端行为和对提比利乌斯②的精妙的追求的传说没有任何夸张的话,那么,这些享乐主义者必然具有非常迟钝的感官,才会不惜任何代价地使用~种如此复杂的器官,并有着对人类的特别的鄙夷,才会这样容忍别人嘲笑他们,或利用他们。然而,如果说我几乎弃绝了这些过于机械的取乐方式,或者说,我没有过深地陷进去,这应该归因于我的运气而非对什么郡抗御不住的美德。在衰老的同时,我也可能重新陷入进去。如同陷入任何一种困窘或疲劳之中一样。疾病和末日无多将使我得以从如同默诵已熟记心间的功课那样单凋乏味的重复行为之中解脱出来。

    ①尼禄(37—68):古罗马皇帝,54年至鹋年在位,行为放菏,腐化堕落,后遭唾弃,自豪身亡。

    ②提比利鸟斯(前42公元”):古罗马皇帝,l4年至”年在位。

    在所有的慢慢地在抛弃我的幸福之中,睡眠是最珍贵、也是最普通的幸福之一种。倚在好几个靠垫上睡得很少很差的人,有余暇去沉思默想这特别的感官的享受。最香甜的睡眠几乎必然随着做爱之后而出现,这一点我是同意的,因为这是反映或反射在两个躯体上的休憩。不过,这其中使我感兴趣的是,为自己本身而享受的睡眠所具有的特殊秘密,是精赤条条的、单独的和放松警惕的人每天晚上冒险地、不可避免地潜入到一个颜色、密度甚至呼吸节律这一切都发生变化的海洋之中,我们在其中与死亡相会。对于睡眠,我们感到放心的是,人们能从睡眠中醒过来,并且是毫无变化地醒过来,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禁令阻止我们把确切的残梦一起带出来。同样使我们放心的是,睡眠能够消除疲劳,但它只是通过调整让我们失去自我感觉而以最彻底的方式使我们暂时地消除疲劳。在这一点上,如同在其他事情上一样,乐趣和技巧在于自觉地沉浸在这种令人非常惬意的无意识之中,在于接受自己十分微妙地变得比自身更虚弱,更沉重,更轻盈和更模糊。以后我还将谈到~连串令人惊异的梦幻。现在,我宁愿谈一谈与死亡和再生相接近的纯睡眠和纯清醒状态的某些体验。在青少年时期,人们往往和衣伏在书本上便睡着了,一下子便从数学ib.和法学进入到踏实可靠的睡眠中去,那种睡眠充满了未曾使用过的精力,可以说,通过紧闭的眼皮,可以体会到整个人的纯粹感觉。我尽力在重新领略这样一些迅速入睡的睡眠的那种确切感受。我经常回忆,从前,在一连数日疲乏不堪的狩猎之后,我倒在森林里光溜溜的地上突然进入梦乡的情景,直到猎犬的吠声,或者它们把爪子搭在我的胸脯上,才把我弄醒。我睡得是那样的沉,以致每一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已变成另外一个人,而对于把我从如此遥远的地方带回蓟我自身这个狭窄的人的皮囊里的严格安排,我甚是惊讶,有时还感到忧伤。既然这些特性对于一个自由自在的睡眠者来说无足轻重,既然在遗憾地回到哈德良皮囊中之前的一瞬间,我几乎得以自觉地一。欣赏这个空虚的人,欣赏这种没有往昔的人生,那么,我们最看重的这些特性究竟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