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后来发生的一切政治、生活优待,都与斯大林这个询问有关。这个传闻不知何时何日,又弄到了刘文典身上。不知是别人附会,还是刘氏为了唬住当时没什么政治地位的吴宓而故意自吹自擂,但刘文典于50年代确曾被推选为全国政协第一、二届委员。这一切,随着陈寅恪自身经历的释解,刘文典得之于苏联高层重视之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吴宓这天的日记还有如下记载:“此后政府虽再三敦请,寅恪兄决计不离中山大学而入京:以义命自持,坚卧不动,不见来访之宾客,尤坚决不见任何外国人士(港报中仍时有关于寅恪之记载),不谈政治,不评时事政策,不臧否人物——然寅恪兄之思想及主张,毫未改变,即仍遵守昔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说(中国文化本位论),而认为共产党已遭遇甚大之困难,彼之错误,在不效唐高祖事突厥,藉以援以成事建国,而唐太宗竟灭突厥,即是中国应走‘第三条路线’,与印度、印度尼西亚、埃及等国同列,取双方之援助,以为吾利,举足为左右之重轻,独立自主,自保其民族之道德、精神、文化,而不应‘一边倒’,为C。C。C。P。之附庸。……但在我辈个人如寅恪者,则仍确信中国孔子儒道之正大,有裨于全世界,而佛教亦纯正。我辈本此信仰,故虽危行言殆,但屹立不动,决不从时俗为转移;彼民主党派及趋时之先进人士,其逢迎贪鄙之情态,殊可鄙也云云。”
陈寅恪说的共产党遭遇甚大困难,除了政治上在国际上陷入孤立,更大的困难是全国陷入空前的饥荒,人民衣食无着,因饥饿而死人的事时有发生,国家经济到了崩溃边缘。而导致这个恶果的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当局没有效法唐初李渊建国时称臣突厥的做法,保持独立的文化道德精神。相反的,正是唐初保持了独立的文化道德与精神,才于十年后的唐太宗时代一举灭掉了突厥,成为亚洲第一霸主,创造了称雄于世的皇皇伟业。反之当世中国政府,其政策是全面倒向苏联(C。C。C。P。),搬用苏联模式,值得怀疑。正是出于这样一种思想和考虑,才有了陈寅恪“屹立不动,决不从时俗为转移”的独立之精神。至于对趋炎附势的民主党派,陈寅恪当年就对其主要成员如闻一多、罗隆基,外加一个学生辈人物、且对陈氏恭奉有加的吴晗等辈不屑一顾,至于对章伯钧等看风使舵,拍马溜须,随时找机会拖着第三党“归宗”等辈更是不放在眼里。早在1953年7月26日,陈寅恪在答朱师辙诗《癸已六月十六夜月食时广州苦热再次前韵》中,曾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墨儒名法道阴阳,闭口休谈作哑羊。
屯戌尚闻连浿水,文章唯是颂陶唐。
海天明月伤圆缺,岭树重楼困火汤。
一瞬百年强半过,不知何处觅家乡。
陈诗中的墨儒名法道阴阳“六家”,无疑是暗喻中共之外的八个民主党派(国民党、民主同盟、民主建国会、民主促进会、农工民主党、致公党、九三学社、台湾民主自治同盟)。哑羊,本是佛教语言,指不知解者。《大智度论》卷三:“云何名哑羊僧?虽不破戒,钝根无慧,不别好丑,不知轻重,不知有罪无罪,若有僧事,二人共诤,不能断决,默然无言,譬如白羊,乃至人杀,不能作声,是名哑羊僧。”诗中首联意指中国文化中无论哪门哪派,都在“思想改造运动”中变成了“哑羊”。陈寅恪对此鄙视有加,且耿耿于怀。1955年,时任中国科学院广州分院院长的杜国庠请陈寅恪出任全国政协委员,陈氏当场回绝并说道:“我眼睛看不见,耳朵还是能听得清的,那些个政协委员说的东西,尽是歌功颂德,不讲真话,没有什么意思,我听着听着就气得把收音机关掉。另外,我自己身体不好,患高血压,怕冷,不适应北京的寒冷。请你转告周先生,我还是不担任政协委员。”陈氏此言,显然是不乐意与彼辈同流合污的义愤之举。
陈诗颔联的前半句似指此时朝鲜战争虽处于僵持状态,但仍未结束。“沉水”,即朝鲜平壤北的清川江。就在这首诗写毕的第二天,即7月27日,朝鲜停战协议正式签订,这首诗算是为朝鲜战争作了一个小小的注脚。其后的“文章唯是颂陶唐”句,讽喻当时舆论充斥着对当局和毛泽东的颂扬。陶唐,中华民族上古部族时代的古帝名,即唐尧,与舜并称上古圣明的帝王。《孔子家语·五帝德》:“宰我曰:‘请问帝尧。’孔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当时有些身患“软骨症”的知识分子吟诗作赋,把毛泽东与古代的帝王尧舜相提并论,宣传部门更是借此大做文章,加以鼓吹,形成了一个“圣人出,黄河清”的舆论大潮。在这股汹涌澎湃的大潮中,终于导致三门峡大坝的出笼,以及该坝建成后至今难以解决的历史性悲剧的产生。对于当时知识界与宣传机构联手打造的“尧舜赞歌”,时在中山大学中文系任教的容庚(南按:抗战胜利后被傅斯年拒入北大之门的那位),对整日昏天黑地学习毛著,并且还要评选积极分子以作为一种政治荣衔等做法大为不满,容氏在中文系小组发言中慷慨陈词,质问负责人:“‘言必称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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