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男子跟丢了。一旦跟丢了,这一连串行为的重要性也顿时随之模糊起来。意义本身分崩离析,全然无法复原。就像顺利接住外场腾空球曾经是生死攸关的重大悬案,而不久便不复如是。我到底在这上面寻求什么呢?善也一边移步一边这样询问自己。难道是想确认自己同此刻存在于此的事情的关联吗?难道希望自己被编入新的情节、被赋予更新更完整的作用吗?不,不对,善也想,不是那样的。我所追逐的多半是自己本身带有的类似黑暗尾巴的东西。我偶然发现了它、跟踪它、扑向它、最后将它驱入更深沉的黑暗。我再不可能目睹它了。
此时此刻,善也的灵魂伫立在阳光朗照的同一时空之中。至于那个男子是自己的生父还是神祇,抑或是偶尔同样失去右耳垂的毫不相干的他人,已经怎么都无所谓了。那里已经有了一次显现、一个圣礼。赞美吧!
善也登上投球踏板,站在磨损的板面上使劲伸直腰杆,叉起双手,笔直举过头顶。他把夜间寒冷的空气深深吸入肺腑,再一次仰望月亮。很大的月亮。为什么月亮某日变大又某日变小呢?一垒和三垒旁边设有不多的木板观众席,二月间的深更半夜,当然一个人也没有,唯有笔直的木板呈高低三列冷冰冰地排在那里。接手后方挡网的对面有一排大约是什么仓库的阴森森的无窗建筑物,看不见灯光,听不到声响。
他在踏板上来回挥舞双臂,两脚随之有节奏地或往前或横向踢打。如此持续了一会跳舞动作,身体稍微暖和过来,作为生命体器官的感觉失而复得。意识到时,头痛几乎完全消失了。
大学时代一直交往的女孩称他为“青蛙君”,因为他跳舞的姿势类似青蛙。那女孩喜欢跳舞,常常领善也去跳迪斯科。“喏,你手长腿长,跳起来摇摇晃晃,活像下雨时的青蛙,好玩极了!”她说。
善也听了,自尊心未免受损,但还是陪她跳了许多次。跳着跳着,善也渐渐喜欢上了跳舞。每次随着音乐下意识地扭动肢体,他都会涌起一股实实在在的感受,就好像自己身体里的自然律动同世界的基本律动内外呼应,彼此互动。潮涨潮落、荒野惊风、星斗运行……凡此种种,绝不是在与己无关的地方各行其是——善也想道。
那女孩说从未见过像善也这么大的阳物,一边拿在手里一边问他这么大跳舞时是否碍事。善也说不特别碍事。的确,他的阳物是大,从小大到现在,一贯的大。记忆中从未因此占得什么便宜,倒是有几次因为太大而做爱遭拒。不说别的,仅从美学角度看也实在太大了,显得呆愣愣傻乎乎笨头笨脑。他尽可能不让人看见。“你的鸡鸡那么大,证明你是神的孩子。”母亲甚为自信地说。他虽也照信不误,但有时又觉得一切都让人哭笑不得。自己祈求好好接住外场腾空球,而神却给了一个大过任何人的阳物。世上哪里有如此荒诞的交易!
善也摘掉眼镜放进镜盒。跳舞倒也不坏,善也想,是不坏。他闭目合眼,肌肤感受着皎洁的月光,独自跳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旋即吐出。一时想不起与心情吻合的动听音乐,于是随青草的摇曳和云絮的飘移挪动舞步。跳舞时似乎有人从哪里注视自己。善也可以真真切切地感觉出自己置身于某人的视野之内,他的身体他的肌肤他的骨骸都感受到了,但那怎么都无所谓。管他是谁,想看就看好了。神的孩子全跳舞。
他脚踏地面,优雅地转动双臂。一个动作引发下一动作,又自动地带起另一动作。肢体描绘出若干图形,其中有模式、有变化、有即兴。节奏背后有节奏,节奏之间又有看不见的节奏。他可以不失时机地将那些纷繁多变的组合尽收眼底。各种各样的动物如变形图一样潜伏在森林里,甚至见所未见的可怕的猛兽也在其中。不久他将穿过森林,但他已无所畏惧,因为那是他自身的森林,是形成他本身的森林。野兽是他自身的野兽。
善也不知道跳了多长时间。反正很久很久了。一直跳到腋下沁出汗来。继而,他蓦然想到自己脚下大地的深处。那里有冥冥黑暗的不吉利的低吼,有人所不知的运载欲望的暗流,有黏糊糊滑溜溜的巨虫的蠕动,有将都市变为堆堆瓦砾的地震之源,而它们又都是促使地球律动之物的一分子。他停止跳舞,调整呼吸,俯视脚下地面,一如窥看无底的深坑。
善也想到远在毁于地震的城市的母亲。假如时间恰巧倒流,使得现在的自己邂逅灵魂仍在黑暗中彷徨的年轻时的母亲,那么将发生什么呢?恐怕两人将把混沌的泥潭搅和得愈发浑融无间而又贪婪地互相吞食,受到强烈的报复。管他呢!如此说来,早该受到报复才是,自己周围的城市早该土崩瓦解才是。
大学毕业时,恋人希望和他结婚:“想和你结婚,青蛙君。想和你一同生活,为你生孩子,生一个长着和你同样大的鸡鸡的男孩儿。”
“我不能和你结婚,”善也说,“过去忘说了——我是神的孩子。所以和谁也不能结婚。”
真的?
真的,善也说,是真的,我也觉得抱歉。
善也蹲下身,双手捧起一把沙子,又让它从指间慢慢滑下。如此反复数次。他一边用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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