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明白,何以明白解释不好,只是一开始她就了然于心。这个旅行者其实是在求死,知晓那是适合自己的结局。尽管如此,他仍然必须全力拼搏,必须为了逃生而与强大无比的对手进行殊死搏斗。在心灵深处撼动顺子的就是作为故事核心的这种堪称本源性的矛盾。
老师对她的看法一笑置之。主人公真的但求一死?老师愕然地说道,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还是头一次听得,听起来倒像很有独创性。他朗读了顺子读后感的一部分,班上的同学也都笑了。
然而顺子心里清楚,错的是他们。不是么?假如不是这样,故事的结尾为何那般静谧那般优美呢?
“火是不是要熄了,三宅?”启介惴惴不安地说。
“不怕,火快要着呢,别担心。现在不过是燃烧起来的前奏曲。烟不是一直没断么,常言说无火不起烟,是吧?”
“没有血气那玩意儿就不挺,是吧?”
“我说你这家伙,除了这个就不能想点别的?”三宅愕然地说。
“真的知道火还没灭?”
“早就知道了,火苗马上要蹿起来了。”
“到底在什么地方学得这种知识的?”
“谈不上什么学识,大体是还小的时候在童子军那里学来的。当了童子军,愿意不愿意都会熟悉篝火。”
“嗬,”启介说,“童子军?”
“当然不光这个,还有类似才能的东西。从前也说过,在鼓捣篝火方面,我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特殊才能。”
“看你得意的,这种才能又赚不到什么钱。”
“的确赚不到钱。”三宅笑道。
不出三宅所料,不久,里面一闪一闪地现出了火苗,木料的哔剥声也隐隐传出。顺子舒了口气。到这个时候就再不用担心了,篝火将越烧越旺。三人一个个朝刚刚降生的火焰伸出手去。暂时可以什么也不做,只消静观火焰徐徐增大即可。顺子心想,五万年前的人应该也是以同样心情伸出手去烤火的。
“三宅,记得你说过你是神户出生的,”启介忽然想起似的朗声说道,“上个月的大地震不要紧吧?神户没家人什么的?”
“这——,不清楚。我嘛,和那边已经没有关系了。老早以前的事了。”
“老?.早以前也好什么也好,你的关西口音可是一点没改哟!”
“是吗,没改?自己也不晓得的。”
“我说三宅,要是不用关西话,我又到底会说什么呢?说得乱七八糟可就麻烦了。”
“你别说叫人恶心的关西腔好不好?我可不愿意听你茨城人讲阴阳怪气的关西话。你们这些家伙还不如在农闲期打起破旗去当飙车族。”
“瞧你说的!别看你一副老实相,挖苦人蛮厉害的嘛。喏,动不动就欺负厚道的北关东人,伤脑筋啊!”启介说,“不过说正经的,真的不要紧?熟人什么的总还是有的吧?电视新闻看了?”
“这话就别提了吧。”三宅说,“不喝威士忌?”
“那就不客气了。”
“顺子呢?”
“来一点。”顺子说。
三宅从皮夹克袋里掏出扁扁的金属瓶,递给启介。启介拧开瓶盖,没沾唇就倒入口中,咕嘟一声咽下,深吸了口气。
“好酒!”他说,“这东西是地地道道的单胚麦芽二十一年陈酿佳品。桶是橡木的吧?能听到苏格兰的海啸和天使的叹息。”
“嗬,倒是会说。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方瓶三得利么!”
顺子拿过启介递来的扁瓶,舔似的喝了一点点倒在瓶盖里的威士忌,苦着脸体味温暖的液体从食管往胃袋下滑时的独特感觉。身体的正中多少暖和过来了。接着三宅静静地喝了一口,之后启介又咕嘟了一口。扁瓶从一只手往另一手传递的时间里,篝火苗越来越大,不再让人担心了。速度不快,稳扎稳打。这正是三宅烧的篝火的非凡之处。火苗的扩展方式轻舒曼卷,温情脉脉,恰如训练有素的爱抚,绝不鲁莽急躁。火焰在这里的目的是温暖人心。
顺子在篝火面前总是沉默寡言,除了不时换一下姿势外,基本上一动不动。火焰看上去在默默地接受着所有东西,将其揽入怀中并予以宽恕。所谓真正的家人必然是这个样子。
高三那年五月,顺子来到位于茨城县的这个镇子。她拿走父亲的印章和存折,提出三十万日元,往宽底包里塞进大凡能塞进的东西,离家出走了。从所泽胡乱换乘列车,到得茨城县的这个海滨小镇。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她在站前不动产中介商那里找了个住处,第二个星期成了海边一家面临国道的小超市的店员。给母亲写了封信,说自己活得很好,别担心,也别找。
上学让她烦得不行,看父亲的脸色也让她忍无可忍。小时候顺子跟父亲关系很好,休息的日子两人时常东游西逛,每次跟父亲手拉手行走,她都无端地感到自豪,感到心里踏实。但等到小学毕业前开始来月经、长阴毛、胸部隆起之后,父亲便以不同以往的奇妙视线看她了。而到初三身高超过一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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